沪市七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将空气炙烤得扭曲变形。林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在男生宿舍楼下的梧桐树荫里来回踱步，帆布鞋反复碾过地面斑驳的树影。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支付成功的提示，两千块的转账记录刺得他眼眶发烫——那是他在实验室帮导师整理数据、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小时换来的积蓄，此刻却变成了聊天框里小悠发来的“放心交给我”。
“真的要这么做吗？”室友第三次从阳台探出头，手里的冰镇汽水“啵”地弹出气泡，“直接约她看电影不香吗？”林深猛地将发烫的手机塞进裤兜，金属外壳在大腿上硌出疼痛。他的思绪瞬间飘回上周画室，苏晚踮脚调整画架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仿佛还在。那天她盯着他衬衫上的钴蓝色颜料污渍，忽然弯起眼睛说“你总像个救火队员”，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让他慌乱得打翻了整罐洗笔水。
他当然想过直接邀约。但每当指尖悬停在对话框，那些预设的开场白就像卡壳的代码，怎么都编译不出流畅的句子。他怕唐突的邀请打破这份微妙平衡，更怕自己笨拙的示好反而成为对方的负担。毕竟苏晚收到的情书，叠起来恐怕比设计学院的阶梯教室还长。
女生宿舍203室飘来的欢笑声穿透纱窗，打断了他的思绪。小悠抱着牛皮纸袋走出来时，马尾辫上还别着苏晚送的贝壳发夹——那是上次海边之行，苏晚特意在礁石缝里找到的完整扇贝壳。“按照你的要求，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咖啡厅，靠窗第二张桌子。”小悠晃了晃纸袋里的焦糖玛奇朵，杯壁上的奶泡正缓缓往下淌，“她最喜欢这家店的拉花，我特意让老板画了独角兽。”
林深的喉结剧烈滚动，将装着进口水彩颜料的礼盒塞过去。礼盒外缠绕的银色丝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跑遍五条街才找到的限量款。“辛苦你再转告她...就说我顺路买的。”转身时，身后传来包装纸窸窸窣的响动，小悠压低声音的惊叹清晰地飘进耳朵：“这可是艺术家联名款！光是颜料管上的烫金花纹，都够我画半个月设计稿了！”
接下来的两周，林深的生活陷入精密的计算。他用Excel表格详细规划“偶遇”路线，根据苏晚的课程表在地图上标注出食堂、画室、图书馆的最佳出现时段，甚至精确到每个转角的相遇概率。小悠发来的实时定位在手机屏幕上闪烁，像跳动的坐标指引着他的脚步。
他抱着书本在走廊假装偶遇，却在擦肩时紧张得打翻水杯，清水在苏晚刚完成的设计稿上洇出难看的水渍；周末的美术馆展览，他提前两小时到场摸清所有展品位置，背熟了每幅画的创作背景，可当苏晚仰起头认真听他讲解时，睫毛的颤动让他瞬间忘词，喉咙里像是卡着团浸了水的棉花。
某个闷热的午后，林深正在便利店冰柜前挑选酸奶，玻璃门开合带进的热风裹着蝉鸣。突然，货架另一侧传来熟悉的笑声，像是碎钻掉进清潭。他屏住呼吸，透过缝隙看见苏晚正和小悠分享冰淇淋，阳光穿过玻璃幕墙，在她发梢镀上流动的金边。
“你最近怎么总带我来这儿？”苏晚用勺子戳着冰淇淋，粉色果酱在杯壁划出蜿蜒的痕迹，“而且每次都能碰到林深，也太巧了吧？”林深的手指死死抠住酸奶盒，指甲在塑料包装上留下月牙形的压痕，掌心的汗将包装纸浸得发软。
小悠的咳嗽声格外突兀，像是被呛到的幼猫：“可能...可能是缘分？”她慌张的眼神扫过货架缝隙，林深猛地缩回身子，后背重重撞在冰柜上。酸奶盒“咚”地掉进购物篮，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盖过了便利店循环播放的轻音乐。
当晚的男生宿舍弥漫着尴尬的沉默。林深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设计稿，鼠标箭头在“删除”键上悬停许久。程序代码在蓝光下扭曲成苏晚的眉眼，突然弹出的消息框让他浑身僵硬——是小悠发来的长语音，末尾带着哭腔：“晚晚发现了，对不起...她说让你别躲，明天中午十二点，老地方等你。”
深夜的校园寂静得能听见蟋蟀的鸣叫。林深抱着装满苏晚喜欢零食的纸箱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颤抖的墨线。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他举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在夜空中划出颤抖的弧线，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我知道错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纸箱里的草莓味糖果随着他的晃动发出沙沙声，“买通小悠是我不对，但那些‘偶遇’时的紧张和开心都是真的！这个...还有上次你说想看的星空灯，其实不是快递...”
阳台传来窸窸窣的响动，苏晚探出身子时怀里还抱着那盏星空灯。暖黄色的“银河”在她身后流转，照亮了她眼角的笑意，也照亮了她手里晃动的奶茶杯——杯壁上的独角兽拉花，正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晕染。
“笨蛋，你以为我真的每次都发现不了？”她的声音带着夏夜的晚风飘过来，“从你第三次‘顺路’送我限量版颜料开始，从你假装偶遇却每次都穿同件洗褪色的白衬衫开始...”她晃了晃奶茶杯，“下次再这样，我可要收策划费了。”
林深仰头望着夜空，忽然觉得那些精心设计的“巧合”都比不上此刻——月光落在苏晚发梢，她眼里的星光比任何程序代码都要璀璨。远处的蝉鸣突然变得温柔，像在为这场笨拙又炽热的告白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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