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器的尖啸声刺得耳膜生疼。培养舱内的营养液疯狂翻涌,那颗鲜活的心脏在蓝光中剧烈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动着陈斯年胸腔里的同频率跳动。他僵在原地,看着舱壁上沈默和自己融合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快走!这地方要塌了!"顾远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拽,实验室的金属支架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顶的无影灯开始摇晃,碎玻璃渣像雨点般落下。
陈斯年甩开他的手,眼睛死死盯着培养舱。舱壁上的融合人脸对着他笑,那是沈默拿到解剖学竞赛一等奖那天的笑容,眼睛亮得像有星星。"你记得吗?"记忆里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解剖室福尔马林的味道,"心脏的每一次收缩,都是为了把氧气送到身体最远的地方。"
心脏在培养舱里猛地膨胀,蓝光瞬间淹没了整个实验室。陈斯年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那些被删除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炸开——
沈默趴在图书馆桌上睡着,侧脸压出红印,手边摊开的是他的病历。\
雨天的医院走廊,她把缴费单揉成一团塞进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打着石膏的胳膊。\
手术同意书的签名处,她的笔尖在"捐献者"三个字上面停了很久,墨水晕开一个小黑点。\
还有分手那天,她转身时塞给他的那包纸巾,包装里面藏着一张揉皱的诊断书:晚期扩张型心肌病。
"斯年!"顾远的吼声把他拽回现实。培养舱的玻璃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蓝色营养液顺着裂缝渗出来,在地面汇成小溪。那颗心脏在舱内疯狂跳动,像是要挣脱束缚。
陈斯年突然明白了。
不是分手,是永别。\
不是不爱,是用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他扑到培养舱前,双手按在冰凉的玻璃上。掌心下的心脏猛地撞击舱壁,发出沉闷的响声。裂缝越来越大,蓝色液体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满身。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忘了。我竟然忘了。"
顾远冲过来想拉他走,却被陈斯年反手推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摇摇欲坠的金属架上。"你疯了!这地方随时会塌!"
"她还在这里。"陈斯年的手指抚过舱壁上沈默的轮廓,蓝色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滴,"她一直在这里。"
培养舱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那颗心脏猛地撞碎玻璃,带着数不清的管线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蓝光中,陈斯年看见那些管线像神经突触般延伸,缓缓伸向他的胸口。
"别碰它!"顾远掏出枪对准悬浮的心脏,手指扣在扳机上。
陈斯年却张开双臂,迎着那些管线走过去。胸口的蓝光与心脏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耀眼的光柱。管线触及他皮肤的瞬间,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
沈默第一次把听诊器放在他胸口时的紧张呼吸。\
他们在辩论社活动室偷偷接吻,窗外的月光洒在她睫毛上。\
她毕业典礼那天,抱着他的脖子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结婚"。\
还有ICU里那个雪夜,她隔着玻璃对他比那个秘密和弦手势,手上还插着输液管。
"原来一直都是你。"陈斯年笑起来,眼泪混着蓝色液体往下淌,"我的每一次心跳,都是你在说爱我。"
心脏缓缓靠近他的胸口,蓝光越来越盛。陈斯年感觉胸腔里传来熟悉的温暖,那是三年前躺在病床上,医生宣布手术成功时的感觉。
"同步率100%。"李哲的声音从某个角落传来,带着哭腔,"载体重组完成。"
剧烈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时,陈斯年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整齐的条纹。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苹果,旁边压着张纸条。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胸口很平静,没有那颗人工心脏的冰冷触感,只有温热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真实感觉。
"你醒了?"门口传来脚步声。
陈斯年转过头,看见李哲穿着白大褂走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感觉怎么样?"
"沈默呢?"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李哲按住肩膀。
"躺着别动,你刚做完同步手术。"李哲翻开病历夹,"记忆同步很成功,所有被删除的片段都找回来了。"
"我问沈默在哪。"陈斯年的声音有点哑,他记得那颗悬浮的心脏,记得蓝光中的融合面孔,记得最后那阵温暖。
李哲沉默了几秒,放下病历夹坐在床边。"她在隔壁病房。"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这个,也许你该亲手还给她。"
那是枚银色戒指,内壁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SN。
陈斯年的呼吸停滞了。这是他当年准备求婚的戒指,大三那年兼职三个月买的,后来分手时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他颤抖着拿起戒指,金属冰凉的触感让眼眶瞬间发热。
"她一直戴着另一枚。"李哲的声音很轻,"手术前一天,她求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如果你能想起一切,就说明你们的记忆真的共振了。"
陈斯年掀开被子跳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软。他扶着墙壁站稳,胸口的真实心跳声敲打着耳膜。三年了,他第一次听见属于自己的心跳,却又如此清晰地知道,这跳动里藏着另一个人的生命。
"她怎么样?"他抓住李哲的胳膊,指节发白。
"很稳定。"李哲叹了口气,"全球首例记忆载体心脏移植,能醒来就是奇迹。"他起身打开房门,"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走廊很长,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陈斯年一步步往前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戒指,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302病房。
他站在门口,手悬在半空中不敢落下。门缝里传来熟悉的笑声,带着点沙哑,却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三年了。他恨了三年,想了三年,怨了三年。却不知道每个午夜梦回时痛彻心扉的思念,原来都有回响。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陈斯年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默穿着病号服站在那里,瘦了很多,头发剪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比记忆中苍白,右脸颊有一小块浅浅的疤痕,是当年做心脏穿刺留下的。
阳光落在她身后,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她看着他,眼睛里有惊讶,有慌乱,还有藏不住的红血丝。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点抖。
陈斯年没说话,只是举起手,摊开掌心。阳光下,那枚刻着SN的银戒指闪着微光。
沈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左手无名指上,另一枚刻着CSN的戒指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走廊里很安静,能听见护士站传来的轻微说话声,还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陈斯年看着她哭,感觉胸口那颗失而复得的心脏跳得又快又急。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才想起来。"
沈默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病号服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本来就该忘了。"
"不该忘。"陈斯年往前迈了一步,离她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消毒水和熟悉的淡淡药草香,能看见她因为哭泣而发红的眼角,能感觉到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手背。
他伸出手,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帮她擦眼泪,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她脸颊时停住了。这三年的空白像堵墙横在两人之间,那些被删除的记忆虽然回来了,可错过的时间却再也回不去。
沈默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很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陈斯年,"她看着他的眼睛,泪水还在不停地流,"你别忘了,这次是我先找到你的。"
心脏猛地一缩,熟悉的痛感传来。陈斯年想起医学峰会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想起她手里捧着的照片,想起屏幕上那行"全球首例人工心脏移植成功"的字样。
原来不是他找到她,是她从未离开。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和另一枚戒指紧紧靠在一起。"这次换我。"他喉咙发紧,"换我找到你,再也不放手。"
沈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突然笑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笑,像个傻子。"你以前求婚都没说过这么好听的话。"
"那我们再求一次。"陈斯年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那颗重新跳动的心脏,"沈默,我胸口有你的心跳,脑子里有我们的记忆。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走廊尽头传来推车的轱辘声,有人影靠近又走远。阳光慢慢移动,在两人脚下汇成一个光圈。沈默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那里的皮肤下,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带着两个人的温度。
"我愿意。"她说,声音很轻,却像千斤重锤敲在陈斯年心上,"但是陈斯年,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准再忘了我。"她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他的下巴上,带着眼泪的咸味,"一次都不行。"
陈斯年把她搂进怀里,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胸口那颗心脏跳得又快又稳,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在诉说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再也不会了。"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顶,闻着熟悉的味道,感觉眼眶发热,"再也不会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走廊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颗紧紧依靠的心脏,在同一个频率下,无声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