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人间

百年光阴，如雪落无声。

林青玥站在琼华宫最高的观星台上，望着三十三重天外飘落的雪。那雪与凡间的雪不同，每一片都晶莹剔透，内蕴灵光，落在掌心时，会微微泛起涟漪，仿佛在低语。

"师父今日又下雪了。"

身后，少女模样的冰凤赤足踏雪而来，银发如霜，眼眸湛蓝如冰魄。她已能完全化形，修为更是臻至仙君之境，可性子却仍如当年那只懵懂的小凤凰，总爱缠着林青玥问东问西。

"嗯。"林青玥轻轻应了一声，指尖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缓缓融化，"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冰凤歪了歪头，忽然伸手一抓，竟从风雪中截住一缕细微的灵息。那灵息在她掌心打了个转，化作一枚小小的冰晶，内里隐约可见云清霜的虚影，正对着她们微微一笑。

"师父说，她想看看人间。"

林青玥一怔，随即莞尔："她倒是会挑时候。"

人间，玄天宗旧址。

自仙魔大战后，玄天宗举宗飞升，此地便成了一处圣地。当年的寒玉洞、悟道崖，皆被后人修葺保存，每日都有无数修士前来参拜，希望能得一丝仙缘。

这一日，大雪纷飞。

一名白衣女子撑着油纸伞，缓步走在山道上。她的面容隐在伞下，唯有一缕银发从斗篷中漏出，在风雪中微微飘动。

"这位仙子，可是来参拜云仙尊遗迹的？"守山弟子恭敬问道。

女子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嗯，来看看。"

弟子忙引她入内，絮絮叨叨地说着云清霜当年的传奇。女子安静听着，偶尔驻足，指尖轻抚过寒玉洞的冰壁，或是在某块石碑前停留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

行至祖师殿前，她忽然停下脚步。

殿内供奉的祖师像，早已被换成了云清霜的玉雕。雕像眉目如画，手持冰凰剑，衣袂翩然，恍若随时会踏雪而去。

女子望着雕像，久久未动。

"仙子也崇敬云仙尊？"弟子好奇问道。

"嗯。"她轻声道，"很崇敬。"

风雪渐大时，女子离开了玄天宗。

她独自走在山间小道上，油纸伞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行至某处断崖边，她忽然驻足，抬手接住一片雪花。

"跟了一路，不累么？"

身后，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林青玥一袭赤红仙袍，在雪中格外醒目。她望着女子的背影，眼眶微红："我就知道是你。"

女子低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

伞沿抬起，露出一张与云清霜一模一样的脸。

"师姐，好久不见。"

林青玥死死攥着拳头，才忍住没冲上去抱住她："你......"

"我并未真正消散。"云清霜轻声道，"当年以身合道，我的意识融入了三界风雪。如今修为恢复了些，便能短暂凝形。"

"那为何不早回来？"

"天道有常。"她望向漫天飞雪，"我既已成风雪，便不该过多干涉世间因果。"

林青玥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那你现在算什么？偷溜下凡？"

云清霜眨了眨眼，难得露出一丝狡黠："嗯，算是吧。"

两人并肩坐在崖边，一如当年在玄天宗时。

"小凤凰呢？"云清霜问。

"在仙界替你当苦力。"林青玥撇嘴，"那丫头如今可了不得，三十三重天没几个打得过她。"

云清霜轻笑："像你。"

"像我什么？"

"像你一样闹腾。"

林青玥瞪她，却见对方忽然抬手，指向远处的村落。

大雪覆盖的村庄里，几个孩童正在堆雪人。他们咯咯笑着，将枯枝插在雪人身上当手臂，又捡了石子做眼睛。其中一个孩子忽然抬头，指着天空惊呼："看！雪里有凤凰！"

云清霜的指尖微微一颤。

林青玥侧头看她，发现她的身影比方才淡了些。

"时间到了？"

"嗯。"云清霜站起身，油纸伞上的雪簌簌落下，"该走了。"

林青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还会回来吗？"

云清霜的身影已在风雪中渐渐消散，唯有余音袅袅："每年冬至，我都在。"

琼华宫中，冰凤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赤脚跑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外面大雪纷飞，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她鼻尖。

"师父......"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

抬眼望去，三十三重天外，风雪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