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是熔化的白金,泼洒在南城滚烫的街道上。法昀与綦勖的“挚友”情谊,在脱离了校园规训的假期里,如同藤蔓在无人修剪的荒野恣意攀爬,带着一种危险的、近乎放纵的亲密。
单车链条轧过林荫道的碎影,终点是城郊那家招牌蒙尘的老式冷饮店。巨大的芒果冰堆砌在粗陶碗里,像一座微型的、正在融化的雪山。綦勖的勺子总是精准地越过边界,劫掠法昀碗中最饱满金黄的果粒,得手后得意地晃着脑袋,奶油沾在嘴角,像一抹狡黠的白胡子。法昀握着冰凉的瓷勺,指尖的寒意却压不住心底被那明目张胆的“掠夺”激起的细小涟漪。想伸手替她抹去的冲动在喉间翻滚,最终只化作一句清冷的:“擦擦,花猫似的。”递过去的纸巾,是划清界限的苍白旗帜。法昀指尖的渴望凝成冰针,刺向掌心。那抹奶油是禁忌的图腾。
电影院的冷气森然,隔绝了外界的沸反盈天。綦勖靠在座椅里,电影情节的起伏都会引得她的肩膀随之震颤。忽然,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失去支撑般,带着洗发水清爽的薰衣草气息,不偏不倚地枕上了法昀的肩窝。发丝如细小的钩针,撩拨着法昀颈侧最敏感的皮肤。时间被瞬间拉长、凝滞。法昀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弦,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她身上转到引起她恐惧的影片上,指腹抚过她的眼角,泪水在掌心泅开一小片深蓝的湖泊。他屏住呼吸,任由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生命热度的依赖压着自己,仿佛一尊被供奉的、无法动弹的石像,直到綦勖自己直起身,浑然不觉方才的触碰在对方心湖投下了怎样的巨石。法昀的肩胛骨成了祭坛,承载着不自知的献祭。薰衣草是焚香,灼烧理智的帷幔。
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将他们囚禁在海边公园里的旧亭中。开放的空间充斥着被打湿的泥土味、潮湿的水汽和彼此交错的呼吸。雨鞭狂乱地抽打着,不时还会滴落几滴在他们身上,奏响震耳欲聋的鼓点。綦勖百无聊赖地哼着令人舒服的旋律,法昀的目光则穿透雨幕,投向难得浑浊翻涌的海水。他低下头,手里翻动着刚刚天气晴朗时,偷偷给她在海边拍的照片,嘴角无意识的挂着笑。雨水在亭檐连缀成珠帘,将两人隔绝在这潮湿的方寸之地。綦勖的哼唱渐渐低下去,她凑过来,带着一身被雨气浸透的、愈发浓郁的薰衣草香,好奇地探头:“在看什么呀?”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法昀的耳廓。
法昀下意识地、几乎是惊慌地合上手机屏幕,那抹偷藏的笑意瞬间冻结在嘴角,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比亭外的雨幕更凉,“几张无聊的风景。”
綦勖撇撇嘴,并未深究,转而将目光投向亭外混沌的世界。她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法昀搁在石凳的手背上,仿佛只是为了支撑身体前倾的姿势。那一点微小的、带着她体温的触碰,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法昀几乎要弹开。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熟悉的刺痛感来镇压心底翻涌的、想要反手握住那只手的疯狂渴望。他不敢动,不敢呼吸,任由那纤细的指尖停留了片刻——一个在朋友界限边缘摇摇欲坠、对他而言却如同漫长酷刑的片刻。
在这个暑假,他们不分昼夜的给彼此分享着对方的生活,尽管如此,九月开学季又如期而至。
他知道,这场盛夏的盛宴,这偷来的、无人修剪的恣意攀爬,已经走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