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度二的魔术

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某种摩尔斯电码。新一第三次看向挂钟——凌晨三点十七分，快斗已经去了浴室四十三分钟。自从钟楼事件那晚淋雨后，那家伙就有点不对劲。

"喂，"新一敲了敲浴室门，"你晕倒了吗？"

水声戛然而止。门开了一条缝，快斗苍白的脸浮现在蒸汽中，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试图露出惯常的笑容，但嘴角的弧度明显力不从心："担心我了？名侦..."

话音未落，他的膝盖突然一软。新一下意识伸手去接，快斗滚烫的额头重重撞在他锁骨上。接触的瞬间，新一就判断出体温至少在三十九度以上——这个认知让他心脏莫名紧缩。

"白痴。"新一咬牙将人架到床上，快斗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翻出医药箱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快斗正试图把体温计变成扑克牌。

"别动。"新一按住他手腕，触到的皮肤烫得吓人。快斗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阴影，随着呼吸轻微颤动，这副罕见的脆弱模样让新一莫名想起他们七岁初遇时，那个发着烧还坚持表演魔术的小男孩。

体温计发出提示音。新一刚要查看，快斗突然虚弱地打了个响指——数字显示屏变成了"LOVE"字样，真正的体温计从他耳后掉出来，显示39.2度。

"魔术师...死也不会...交出真实数据..."快斗气若游丝地说着，却控制不住地打起寒战。新一叹了口气，将冰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快斗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发出舒服的叹息。

"钟楼那晚的雨。"新一拧干第二块毛巾，"再加上你逞能跳进喷泉救那个小女孩。"

快斗闭着眼睛微笑："原来...你看到了啊..."

新一没有回答。他其实看到了更多——快斗是如何用身体为小女孩挡住飞溅的玻璃碎片，又是怎样在无人处悄悄按住自己渗血的侧腹。当时的月光太亮，照得那个总爱恶作剧的魔术师像个真正的英雄。

冰袋更换到第四个时，快斗开始不安地翻身。新一按住他肩膀，却被突然抓住手腕。快斗的掌心烫得像块烙铁，力道却大得惊人。

"父亲...的笔记..."他在梦呓中皱眉，"在月长石...下面..."

新一僵住了。上周基德预告函提到的正是大英博物馆的月长石展柜。他轻轻掰开快斗的手指，对方却在脱离接触的瞬间惊醒，蓝眼睛里闪过短暂的恐慌。

"...新一？"

这是快斗第一次不带任何调侃地叫他的名字。音节在夜色中显得异常清晰，像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新一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快斗汗湿的额头上。

"我去拿退烧药。"

他转身时，睡衣下摆被轻轻拽住。快斗的手指勾着布料，力度很轻，却让新一无法移动半步。两人僵持了几秒，快斗突然松开手，变魔术似的从枕头下摸出药盒。

"早就...准备好了..."他得意地咳嗽两声，"连你半夜...三点零六分...会来查房...都算到了..."

新一接过药盒，发现是专门针对流感症状的处方药。生产日期是两天前——正是钟楼事件次日。他忽然意识到快斗可能早就察觉自己身体不适，却一直强撑着。

"自作聪明。"新一倒出药片，故意把水杯递到快斗够不着的位置。快斗可怜巴巴地伸长手臂，指尖刚碰到杯壁就缩回去——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最终新一托着他的后颈帮助他喝水。快斗的皮肤在掌心下烫得惊人，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退烧药起效很快，十分钟后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但手指仍无意识地揪着新一的睡衣一角。

窗外雨势渐大。新一试着抽走自己的衣角，快斗立刻在睡梦中皱眉。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新一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拨开黏在他前额的一缕金发。

快斗突然睁开眼睛。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新一能看清他虹膜里的金色细纹。快斗的瞳孔因高热而扩大，黑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某种微妙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新一的手指僵在半空。

"...三十秒。"快斗突然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什么？"

"你盯着我看了...三十秒。"快斗虚弱地勾起嘴角，"爱上我了...名侦探？"

新一猛地直起身，后腰撞上书桌边缘。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而快斗已经闭上眼睛，假装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他泛红的耳尖暴露了真相——那或许不只是发烧导致的。

凌晨四点二十三分，新一在厨房熬粥。冰箱里恰好有快斗喜欢的扇贝和虾仁，他假装没注意到自己挑选食材时的刻意。当粥开始冒泡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病人就该躺着。"新一头也不回地说。

快斗裹着毛毯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他试图表演空手出玫瑰的把戏，却只变出根温度计。"我觉得...好多了..."话音刚落就顺着墙滑坐在地上。

新一箭步冲过去接住他。快斗的重量突然压过来，带着滚烫的体温和淡淡的柠檬洗发水味。新一的手掌贴在他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单薄睡衣下凸起的肩胛骨。

"逞能也要有个限度。"新一半拖半抱地把人弄回床上。快斗陷在枕头里，金发散开像某种名贵鸟类褪色的羽毛。新一替他掖好被角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颈侧。快斗猛地一颤，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别..."快斗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走。"

新一的心脏漏跳一拍。快斗的掌心仍然滚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某种柔软的情绪在胸腔膨胀，新一轻轻回握："我去端粥。"

快斗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松开手恢复玩世不恭的表情："啊...是想毒死我的...新手段吗..."

"是啊，特别加了双倍胡萝卜。"新一故意道，满意地看到快斗皱起鼻子。

海鲜粥的香气很快充满房间。新一扶起快斗靠在床头，舀了一勺吹凉。快斗乖乖张嘴，却在勺子接近时突然变出朵迷你玫瑰。热粥洒在新一手背上，快斗立刻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看来你不需要帮忙。"新一放下碗。

快斗却突然抓住他的手，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的手帕轻轻擦拭："魔术师的...职业病..."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在新一皮肤上留下细微的战栗。擦完后没有立即松开，而是变戏法似的在两人相触的掌心变出颗薄荷糖。

"退烧用的..."快斗含混地解释，耳尖更红了。

新一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干裂的嘴唇。快斗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蓝眼睛在灯光下闪烁不定。两人之间突然弥漫着某种奇怪的氛围，新一率先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药盒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天亮前的最后两小时，快斗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新一靠在床头柜旁昏昏欲睡，手里还拿着换下来的退热贴。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轻拉过毛毯盖在他肩上，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在拆弹。

"...快斗？"

"睡吧，名侦探。"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亮，"这次换我看着你。"

新一太困了，没有力气追问这句话的含义。他最后的意识是有人轻轻拨开他垂落的前发，指尖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晨光透过窗帘时，新一在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快斗常穿的那件蓝色外套，床头柜上摆着完美的海鲜粥和退烧药。快斗的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昨晚的脆弱从未发生。

"哟，早啊。"快斗从浴室探出头，金发蓬松干爽，脸色恢复红润。他穿着整齐的校服，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我做了便当，你要鳗鱼饭还是..."

"39.2度。"新一突然说。

快斗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啊，名侦探居然关心我的体温！"

新一走向书桌，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怕你烧坏脑子，没法帮我写化学报告。"

"啊，那个啊。"快斗变魔术似的从新一耳后抽出一沓纸，"昨晚你睡着时写完了。"

报告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但新一注意到边角有轻微的水渍晕染——像是有人写字时额头抵在纸上留下的汗迹。他翻开最后一页，发现背面画了只戴听诊器的兔子，旁边写着「谢谢你的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斗已经背上书包，"我先走了，今天约了女生吃可丽饼..."

新一突然拽住他的领带。快斗猝不及防被拉近距离，两人鼻尖几乎相碰。新一仔细观察他的瞳孔——还有些许血丝，但已经不像昨晚那样涣散。

"药。"新一把药盒塞进他书包侧袋，"中午饭后吃。"

快斗眨眨眼，突然笑了。他从领口抽出一条丝巾，轻轻系在新一床头："回礼。"

丝巾上有淡淡的柠檬香气，角落绣着小小的"K&S"。新一刚想追问含义，快斗已经溜到门口："对了，我动了你书桌抽屉。"

"什么？"

"第三个抽屉。"快斗的笑容狡黠得像只狐狸，"里面有惊喜。"

门关上后，新一立刻拉开抽屉。在一堆案件资料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照片——七岁的他和快斗在祖宅的樱花树下，小男孩快斗正把一朵纸玫瑰别在他耳边，而小新一脸红红地抓着对方的衣角。照片背面是新鲜的笔迹：

「看来我们命中注定要重逢——你亲爱的表弟」

新一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最终把它放进钱包夹层。当他拿起书包时，发现重量不对——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个保温杯，标签上画着吐舌头的鬼脸，杯里是还冒着热气的蜂蜜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