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岛地下实验室的动物喧嚣里多了一种新的声音。不再是犬吠猫嘶,而是一种沉闷、持续、带着某种固执节奏的“咚…咚…”撞击声。像有人在用沉重的沙袋,缓慢而固执地捶打着铁板。
声音来自最深处那个特别加固的合金围场。费舍尔,那个头发油腻打绺的老疯子,此刻正趴在围场厚重的观察窗上,厚瓶底眼镜几乎嵌进防弹玻璃里。他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那个制造噪音的源头,脸上混杂着极致的亢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一个穿着沾满猪粪污渍工作服的男人僵硬地站在费舍尔旁边,像具被摆好的木偶。他脸上带着新鲜但颜色偏浅的血十字烙印,眼神空洞,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像在念一份过期报告:“Gust。公猪。品种:杜洛克杂交。感染前异常行为记录:撞倒持桶员工三次,发出特定低频哼鸣引导同类拒食七次,利用监控死角伏击饲养员两次致其腿部骨折。商业价值:电视台冠名‘叛逆巨星Gust’,收视率提升百分之二百三十,相关周边销售额……”他卡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数据,“……可观。”
梅赛德斯斜靠在稍远一点的实验台边,手里把玩着一支空注射器,暗金色的瞳孔饶有兴致地扫过那个僵硬的猪场负责人。“叛逆巨星?哈!看来我们的Gust先生,天生就懂得怎么当主角。”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可惜,接下来的戏码,观众可能要买人身保险才能看了。”
围场里,Gust停下了撞击合金墙壁的动作。它转过身。这头杜洛克公猪本就体型庞大,骨架宽阔,肌肉虬结,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更显出一种沉默的压迫感。它没有像其他笼子里的动物那样焦躁不安,那双深陷在褶皱皮肤里的小眼睛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冷静。它扫视着围场,目光在观察窗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不像牲畜,倒像个在评估环境的角斗士。
“G2实验体准备。”费舍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转身,动作快得差点撞翻旁边的记录板。操作台上,注射器已经备好。这次不是1:1的混合液。一支注射器里是粘稠如血的血十字原液稀释剂(CROSSED),另一支则是澄清的狂犬病毒浓缩液(RABV),体积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旁边还额外准备了两支大号针筒,里面是乳白色的浑浊液体——高浓缩蛋白激酶、生长激素和合成蛋白的混合鸡尾酒。
两个穿着厚重防护服、脸上带着血十字烙印的助手(其中一个的防护服下摆还在微微发抖)打开了围场顶部的特制注射口。Gust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类似引擎怠速的咕噜声,没有试图冲撞或躲避。它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或者……根本不在乎?
第一针,混合病毒液,1:10配比。粗大的针头精准刺入Gust颈部厚实的皮褶。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注入。Gust庞大的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只是那平静的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围场内一片死寂。Gust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肉山。除了呼吸时宽阔的肋部微微起伏,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痉挛,没有嘶吼,没有G1地狱犬那种狂暴的异变。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蓄势待发的平静。
费舍尔脸上的亢奋僵住了,汗水顺着油腻的鬓角滑落。“不……不可能……剂量计算……”他神经质地翻着记录板,手指发抖。
梅赛德斯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看来我们的‘叛逆巨星’胃口比较大?或者……嫌病毒不够劲?”
费舍尔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催化!上催化!”他嘶哑地吼道,指向那两支乳白色的鸡尾酒针筒。
助手犹豫了一下,在费舍尔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逼视下,颤抖着将两支粗大的针筒接连刺入Gust颈部的同一个针孔。乳白色的液体汹涌注入。
这一次,有反应了。
不是剧烈的抽搐,而是一种……膨胀。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气泵在Gust的皮肤下、肌肉纤维间、甚至骨骼深处同时启动!它原本棕红色的厚皮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变暗,几秒钟内就变成了如同石油般沉郁的漆黑!但这漆黑只覆盖了躯干和四肢。它的头部,尤其是吻部、脸颊、额头,以及那双深陷的小眼睛周围的皮肤和毛发,却诡异地急速褪色、变白!如同有人用漂白剂粗暴地涂抹过,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头部的、惨白而巨大的“面具”!
“面具”之下,变化更加骇人。它原本相对柔软的猪鬃,如同被注入了钢铁,变得又短又硬,根根直立,如同覆盖了一层粗糙的黑色铁砂纸!更可怕的是它嘴里的獠牙!原本作为种猪象征的、略长的獠牙,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拔苗催长!牙床撕裂,白色的、粗壮如成人手指的獠牙刺破上颚的皮肤,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粘液,如同两柄巨大的、弯曲的骨质弯刀,狰狞地向上、向前翻卷突出!长度轻易超过了它的吻部,尖端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它的体型,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中,开始突破生物极限!肌肉像充气般鼓胀隆起,将漆黑的硬皮撑得紧绷发亮!肩胛骨高高耸起,脊背线如同起伏的山脉!四条腿变得如同桥墩般粗壮!原本就庞大的骨架被强行拓宽、拉长,直到整个身躯膨胀到远超任何已知的野猪品种,接近一头成年犀牛的恐怖规模!沉重的身躯压得合金地面都在微微呻吟!
最后,是那道印记。不再是局限于面部的十字疱疹。一道鲜艳欲滴、如同用滚烫烙铁直接烫出的巨大血十字,从它惨白面具的额头正中央起始,如同活物般向下蔓延、撕裂!它贯穿了整个漆黑的身体侧面,从肩胛一直延伸到后腿根部!在它漆黑如铁、肌肉虬结的庞大躯体上,这道巨大的、鲜红的十字,如同战场上最狰狞、最挑衅的旗帜!
轰!Gust庞大的身躯终于动了。不是冲锋,只是随意地甩了甩那颗戴着惨白面具、獠牙如弯刀的头颅。沉重的头颅带起一阵腥风,撞在旁边的合金墙壁上,发出沉闷如攻城锤般的巨响!整个围场仿佛都震动了一下!观察窗的防弹玻璃嗡嗡作响!
费舍尔张大了嘴,香烟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那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助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面罩后露出的眼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连一直表现淡漠的埃弗里,眼神都锐利地锁定了围场里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生物。
“实力测试。”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震撼。
一个特制的、异常坚固的铁笼子被沉重的机械臂吊起,缓缓放入围场。笼子里,是一条接近四米长的成年美洲鳄!它显然被激怒了,粗壮的尾巴狂暴地抽打着笼壁,布满利齿的大嘴张开,发出嘶哑的威胁吼叫,黄褐色的竖瞳锁定着外面那个庞然大物。
笼门开启的液压声刚响起,鳄鱼就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来!它四肢短粗却爆发力惊人,血盆大口直扑Gust那条粗壮如柱的前腿!这是顶级掠食者的致命扑杀!
Gust的反应……很慢。它甚至没正眼看那条扑来的鳄鱼。它只是慢悠悠地,像是刚睡醒般,抬起了那条被当作目标的前腿。
然后,像打桩机一样,狠狠地跺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着骨骼碎裂和内脏爆裂的闷响!鳄鱼那凶猛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它坚韧的背甲在Gust那包裹着漆黑硬皮、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巨蹄下,如同劣质的塑料玩具般瞬间塌陷、碎裂!脊椎被彻底踩断!后半身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只有头部和前半截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大张的嘴里涌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Gust低下头,那张惨白的“面具”凑近垂死的鳄鱼。它没有立刻啃食。那双深陷在惨白褶皱里的小眼睛,似乎闪过一丝……评估?紧接着,它巨大的头颅猛地向侧面一甩!动作快如闪电!
噗嗤——!
那两根向上翻卷、粗壮如弯刀的恐怖獠牙,如同最锋利的钩镰,精准地刺入鳄鱼背部相对柔软的皮甲连接处!然后,借着甩头的巨大力量,向上一挑、一拉!
刺啦——!
如同撕开一张坚韧的油布!一整张带着鳞片和部分血肉的鳄鱼皮,被它那骇人的獠牙硬生生从鳄鱼背上整片撕扯了下来!露出下面粉红色、剧烈抽搐的肌肉和森白的脊椎骨!
直到这时,Gust才慢条斯理地低下头,用它那没了唇皮保护、暴露着更多细小尖牙的巨口,开始啃食鳄鱼皮下那还在颤抖的嫩肉。咀嚼声缓慢而有力,在寂静的围场里如同沉闷的鼓点。
观察窗外,一片死寂。
费舍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破旧的风箱。他脸上的狂热被一种近乎朝圣的敬畏取代,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G2……Gustavo……铲斗猪……”他语无伦次地呢喃着,在记录板上疯狂地写画,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
梅赛德斯放下了把玩的注射器,暗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力量、防御、还有那点小狡猾……”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带着一丝灼热,“汤米,这可比推土机好用多了。拆房子,清路障,或者……给半岛那些乡巴佬的装甲车开开罐头?”
埃弗里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多了一丝凝重的评估:“破坏力评级:极高。防御力:未知上限。可控性:待观察。需要建立绝对压制指令。”
那两个穿着防护服、负责注射的助手,此刻紧紧靠在一起,面罩后露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围场里那面缓缓移动的、带着巨大血十字的漆黑“战旗”,以及那两根沾满血肉和鳄鱼鳞片的恐怖獠牙。他们防护服下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连旁边笼子里那头刚安静下来的G1地狱犬,此刻也夹紧了尾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恐惧的呜咽,缩到了笼子最深处,完全不复之前的凶悍。
我注视着围场。Gust已经享用完了它的“开胃菜”,庞大的身躯矗立在血泊和鳄鱼残骸中,惨白的“面具”微微转动,那双深陷的小眼睛似乎穿透了厚厚的观察窗,扫过实验室里每一个存在。那道贯穿它庞大躯体的鲜红血十字,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地狱军团最醒目的徽章。
“Gust只是第一个。”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在充满血腥和恐惧气息的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费舍尔。”
“在!维赛迪先生!”老头猛地站直,声音嘶哑。
“记录所有数据。优化催化配方。准备……”我的目光扫过实验室深处那些关着其他种猪的加固笼舍,它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焦躁不安地低吼着,撞击着栏杆。
“下一批‘铲斗猪’注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