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岛地下深处那间特制合金围场，如今成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圣殿。五十头体型稍逊于Gust，但也远超寻常肉猪的漆黑巨兽挤在里面，如同等待检阅的钢铁洪流。它们身上覆盖着同样的漆黑硬皮，粗硬的鬃毛根根如铁刺，翻卷的獠牙闪着冷光，脸上带着鲜红的血十字烙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猪臊、铁锈和血腥的奇异气味，沉重得几乎能压垮肺叶。
Gust站在兽群最前方，如同黑色礁石堆里的巨岩。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围场的入口区域，那道贯穿整个侧身的巨大鲜红血十字，在惨白的顶灯下如同燃烧的战旗，无声地宣告着无可置疑的权威。它惨白的“面具”微微转动，深陷的小眼睛扫过身后拥挤的兽群。那些稍小的G2铲斗猪们，面对这面活生生的“旗帜”，喉咙里发出低沉而顺从的呜噜声，粗壮的蹄子不安地刨着合金地面，却没有任何一头敢挤上前来。领袖。绝对的领袖。
“产量不错，费舍尔。”梅赛德斯的声音在观察窗外的通道里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赞许。她没靠近观察窗，只是远远地倚在冰冷的管道上，指尖夹着的香烟烟雾在浑浊的空气里扭曲。“就是这味道……比鲍勃的夜总会地下室还冲。”她皱了皱挺翘的鼻子，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费舍尔，那个油腻头发贴在额头的干瘦老头，正紧张地翻着记录板，汗水浸透了他脏兮兮的白大褂领口。“是…是！梅赛德斯小姐！催化配方优化后，转化稳定率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五！体型维持在设计参数上限的百分之八十五左右！保留了基本的群体服从性和对源头的绝对忠诚！”他语速飞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围场里那座沉默的黑色肉山Gust，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和病态崇拜的复杂情绪。“就是……就是Gustavo的个体特异性……无法复制。白化区域、贯穿十字和……那种智力表现……独一无二。”
智力表现？我看向围场。Gust似乎对费舍尔的声音有所感应，巨大的头颅转向观察窗方向。那双深陷在惨白褶皱里的小眼睛，平静得可怕，不像野兽，更像一个在评估局势的……将军？它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咕噜声。瞬间，身后那群躁动不安、互相推挤的G2铲斗猪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立刻安静下来，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连粗重的呼吸都刻意压低了。
这种绝对的、近乎智能的群体控制力，远超普通的血十字感染者和G1地狱犬。费舍尔是对的。Gust是意外，是“协议”执行下的特例。
胃里那股沉甸甸的暖流，此刻被一种新的、冰冷的压力感取代。不是饥渴，是……后勤危机。五十头G2铲斗猪，加上实验室里不断产出的G1地狱犬，还有外面街头巷尾那些嗷嗷待哺、数量正在滚雪球般增长的“新朋友”……它们都是吞吃血肉的无底洞。罪恶都市唯一一家小养猪场的家底，已经被彻底掏空，变成了眼前这批钢铁巨兽。港口？渔业？在血十字的冲击下，渔船早就成了漂在海上的铁棺材，工作人员要么变成“新朋友”漂浮在海上，要么被“新朋友”当成下饭菜。大型养鸡场？那些速成白羽鸡的养殖场在混乱初期就被恐慌的人群和失控的感染者踏平了，幸存下来的鸡群大概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鲜肉的供应线，断了。或者说，从未真正建立起来。
“它们，”我抬手指了指围场里那些沉默的黑色巨兽，又指了指远处传来低沉犬吠的笼舍方向，“需要燃料。”声音不高，却在充满沉重呼吸和低吼的地下空间里异常清晰。
梅赛德斯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掐灭烟头，猩红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光。“街上的‘新朋友’们倒是好打发，只要能动弹的肉就行，不管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新鲜的还是臭了的。”她语气带着一丝黑色幽默，“不过，我们这些‘家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埃弗里，后者脸上那道鲜红的十字烙印在阴影中微微反光，“……嘴巴可是很刁的。劣质汽油，可跑不了超跑。”
埃弗里适时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像在汇报军火库存：“活体‘燃料’库存告急。冰火霓虹地下室储备已耗尽。街头低级感染者数量激增，但个体质量低下，情绪不稳定，无法作为可靠‘燃料’来源。长期依赖不稳定‘野餐’，会引发内部混乱和效率下降。”
他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白：维赛迪家族的核心成员——这些高阶感染者——需要的是活人。新鲜、富含活性物质的活人。这是维持他们力量、理智（相对而言）和快速愈合能力的“特供”。像鲍勃夜总会地下室那种“直饮机”模式，在如今的混乱局面下，既低效又危险。那些低级感染者，啃啃动物尸体或者同类尸体也能维持行动，但无法满足高阶感染者的“精致”需求。
“所以，”梅赛德斯接过话头，暗金色的瞳孔闪烁着精明的光，像在规划一笔大生意，“我们得开个‘肉联厂’。稳定的进货渠道，标准化的分拣流程，高效的‘冷链’物流。”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仿佛在勾勒蓝图，“原料嘛……岛上剩下的‘鲜货’还不少。那些躲在加固公寓楼里的，缩在商场地下室的，自以为聪明的幸存者小团体……都是优质的、可持续的‘可再生资源’。”
费舍尔听着这赤裸裸的、将人视为牲畜的规划，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没敢吭声。
“需要据点。”埃弗里补充道，思路和梅赛德斯完全同步。“港口冷库容量大，位置偏僻，交通便利，有独立供电和海水淡化系统。东区那个废弃的大型屠宰场，设备基础还在，稍加改造就能用。还有北郊几个有坚固围墙的仓储中心。”他看向我，“只要拿下，稍加改造，就是完美的‘加工中心’和‘配送枢纽’。”
“加工中心”……“配送枢纽”……用管理毒品供应链的方式管理血肉供应。维赛迪家族，从毒品帝国转型为血肉托拉斯。一种冰冷而高效的黑色幽默感在我脑中盘旋。
“Gust它们，”我目光重新投向围场里那群沉默的黑色巨兽，它们粗壮的蹄子踏在合金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是最好的‘拆迁队’和‘运输保障’。”让这些不知疼痛、力大无穷的怪物去撞开幸存者最后的堡垒，或者把“货物”拖回“加工中心”，效率远超拿着枪的感染者。
梅赛德斯眼睛一亮：“没错！让我们的‘铲斗猪’去敲门，可比拿着喇叭喊‘开门查水表’管用多了！顺便还能清理掉沿途不开眼的‘小零食’。”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些坚固的公寓楼大门被Gust那攻城锤般的头颅撞成碎片的场景。
“埃弗里，”我转向他，“制定计划。目标：港口冷库、东区屠宰场、北郊3号仓储中心。行动代号：‘肉联厂奠基’。优先控制港口冷库，建立‘冷链’核心节点。”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扳手’挑一批脑子还算清醒、懂得开车的‘新朋友’，准备好运输车辆。Gust和它的‘亲卫队’，”我指了指围场里那五十头G2铲斗猪中体型相对最大的几头，“作为先锋。”
“明白。”埃弗里没有任何废话，立刻拿出加密通讯器，开始快速下达指令。嘶哑的、带着电流干扰的声音在通道里低低响起。
“至于‘货源’……”我的目光扫过梅赛德斯和费舍尔，最后落在围场观察窗上，倒映出我那张带着暗红十字烙印的脸，暗金色的瞳孔冰冷无波。“让小组长们开始‘市场调研’。绘制幸存者聚集点地图。评估‘鲜货’质量。确保我们的‘肉联厂’一开工，就有源源不断的‘优质原料’供应。”
“遵命，教父。”梅赛德斯微微欠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优雅笑容，仿佛刚接到一笔利润丰厚的订单。“保证货源充足，品质上乘。”
费舍尔缩了缩脖子，在记录板上疯狂地写着什么，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面，像是在用工作逃避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对话。
围场里，Gust似乎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工作”，庞大的身躯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咕噜，如同蒸汽机车启动前的预热。它身后那五十头G2铲斗猪齐刷刷地抬起头，脸上鲜红的十字烙印在灯光下如同点点猩红的火种，粗重的鼻息汇成一股沉闷的声浪。
新的生产线，即将启动。原料是活人，产品是秩序。维赛迪家族的血肉帝国，开始铺设它的管道。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