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引擎的咆哮声浪渐渐远去，只剩下荒漠风沙无休止的呜咽。后视镜里，那辆暗红色的挑战者像个被遗弃的昂贵玩具，孤零零地停在起点线附近，扬起的小股沙尘正慢慢平息。

“操…” CJ 低声骂了一句，感觉后背的冷汗被粗糙的座椅面料吸干，紧绷的肌肉这才一点点松弛下来。赢了？真他妈赢了汤米•维赛迪？感觉像从霸王龙嘴边抢了块肉，还活着跑出来了。

放在以前？妈的，放在以前在格罗夫街，CJ能把喇叭按出花来，摇下车窗，中指竖得比千年山还高，用最油滑最欠揍的洛圣都俚语，嘴里不重样地喷上三分钟垃圾话：“就这？”“您那铁王八生锈了？”“教父午觉没睡醒？”“穿西装的，要不请个代驾？”——他能把那穿花衬衫的教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顺便再编排几个关于西装暴徒车技稀烂的下流段子。但现在？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把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带着劫后余生和一丝荒谬胜利感的嘲讽，硬生生咽了回去，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维赛迪的车终于动了。不是狂暴的冲刺，是缓慢的、带着一种沉重疲惫感的滑行，最终停在了他们刚才出发的位置。车门推开，那个穿着扎眼孔雀蓝衬衫的身影走了出来，没有看他们，只是背对着，抬手用力揉按着太阳穴。午后的阳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龟裂的柏油路上，竟显得有些…单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疲惫，覆盖在那双暗金色的瞳孔之上。他看起来…不像刚刚输了场生死赌局的黑道教父，倒像个通宵处理完帮派烂账、只想回家倒头就睡的会计。

“哼…” CJ的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声音干涩得厉害。他推开车门，脚踩在滚烫的沙地上，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扬声喊道：“…没睡好么…维赛迪…教父？”最后那两个字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生硬。上一次这么称呼别人，还是对着卡里古拉赌场里那个叫萨尔瓦多·利昂的老狐狸。

汤米·维赛迪揉按太阳穴的手顿住了。他缓缓放下手，转过身。暗金色的瞳孔隔着风沙望过来，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或阴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像被抽干了所有情绪的寒潭。嘴角那点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弧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废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砂纸磨过生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倦怠。“…你赢了。”他抬手，随意地朝那排喷着黑十字的改装车指了指，动作幅度很小，透着股意兴阑珊。“挑两辆…带着你的‘家人’…”他目光扫过紧张地站在皮卡和越野车旁的斯威特等人，那眼神不像看人，像看几件碍眼的行李。“…滚蛋。”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沉，像压了块铅。“…乘我还没改变主意。”

“乘我还没改变主意。”

维赛迪那双暗金色眼睛里强压着的风暴，比任何枪口都他妈吓人。那不是输家的懊恼，是猛兽被意外绊了一下后、更加冰冷的暴戾前奏。CJ 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在自由城那些真正的狠人身上见过。

改变主意？

CJ的心脏猛地一缩。维赛迪的“好心”？这他妈比荒漠里下雪还离谱！他强压下立刻跳上车踩油门的冲动，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你…有这好心？”说完就想抽自己嘴巴——妈的，这张破嘴！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维赛迪脸上那层疲惫的冰壳。

他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那潭寒冰瞬间冻结、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足以将人撕碎的暴戾凶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连荒漠灼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盘旋在稍远处的几只G3猛地发出一阵不安的嘶鸣，扑打着翅膀飞远了些。

CJ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脸上再流露出哪怕一丝不屑，或者脚下油门踩得重了点显出“得意”，眼前这个前一秒还显得疲惫不堪的男人，下一秒就会化身最凶残的野兽，将他们所有人连同这两辆车一起撕成碎片！维赛迪的反复无常和冷酷，他几年前在卡里古拉赌场就领教过！那不是威胁，是预告！维赛迪的承诺？只在他愿意遵守的时候算数。

“你最好…”维赛迪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别让我反悔。”

没有任何犹豫。CJ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被蝎子蜇了屁股。“上车！快！”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斯威特反应最快，一把拉开改装越野车的副驾驶门钻了进去。坎德尔、塞萨尔和特鲁斯也像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拉开那辆加固过底盘的皮卡车门。引擎几乎是同时被粗暴地启动！

CJ跳上野马的驾驶座，车门“砰”地甩上，安全带都来不及扣死。他最后瞥了一眼后视镜——维赛迪依旧站在原地，孔雀蓝的衬衫在热浪中微微飘动，暗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像两潭深不见底的、酝酿着风暴的死水。

一脚油门到底！野马和皮卡如同受惊的野牛，轮胎疯狂刨起沙土，卷起漫天黄尘，引擎嘶吼着，朝着与拉斯云祖华市区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后视镜里，那个穿着花衬衫的孤影和那排冰冷的钢铁十字，迅速缩小，最终被翻腾的沙尘彻底吞没。

……

直到那两辆车扬起的沙尘长龙彻底消失在热浪扭曲的地平线尽头，天地间只剩下风沙单调的呜咽和挑战者引擎冷却时发出的细微金属呻吟，我才缓缓放下一直揉按着太阳穴的手。

指腹下，皮肤滚烫。不是晒的，是脑子里那混乱脉冲残留的灼痛。骨龙那张猩红的意志巨网虽然不再像飙车时那样狂暴沸腾，但余波未平。埃弗里冰冷的指令脉冲、Gust狂暴的饥饿感、费舍尔实验室里植物疯长的沙沙声、还有梅赛德斯那条毒蛇般缠绕的意念…像无数根细小的、带着倒刺的针，还在神经末梢里时隐时现地扎着。

疲惫。一种源自意识深处的、冰冷的疲惫，像沉重的铅水灌满了四肢百骸。高阶感染者的身体能愈合伤口，却抹不掉这种精神层面的透支。

我站直身体，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沙砾味的灼热空气。暗金色的瞳孔里，先前的暴戾凶光已经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倦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

目光投向杰克逊维尔的方向。意识深处，那片被我用“钥匙”强行催生、又用意志粗暴压制下去的藤蔓网络，此刻的感觉…截然不同了。

不再是骨龙猩红巨网里混乱闪烁、带着各种情绪杂质的“节点”，也不是那种要把费舍尔当成攀爬架的阴冷执着，它像一片新生的、冰冷的、绝对服从的“疆域”。一个…全新的、独立的体系。一种前所未有的、统一而纯粹的掌控感，从那些暗红色的、在泥土和玻璃碎片中缓缓蠕动的藤蔓根源传来，顺着无形的链接，冰冷而清晰地流入我的意志。

没有埃弗里的算计，没有Gust的暴怒，没有低阶的饥饿，没有梅赛德斯的甜腻…只有生长，只有蔓延，只有…等待指令的绝对静默。

这次，我尝试合上眼睛，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没有坠落感。

没有血色的虚空。

没有骨龙那喋喋不休、充满鄙夷和暴怒的咒骂。

一片寂静。只有那片新生的、冰冷的“疆域”在意识中安静地延展。

破骨头架子骂累了？还是…躲在某个角落，等着看它口中“被玷污”的次级网络，最终带来更大的笑话？

随它去吧。汤米·维赛迪从不在乎看客的嘴脸。赢家通吃，输家闭嘴。

而此刻，我获得的“次级网络”，这份由我裤裆里那点“钥匙”开启、由我意志强行塑形的掌控感，是实打实的。它的分支，乃至它的源头，都只回应一个意志——我的意志。

更奇妙的是，在我的意识感知里，这片全新的“网络”，并非骨龙馈赠的那种令人烦躁的、混乱的猩红。它是…蓝色的。一种深邃的、近乎午夜海面的蓝，边缘却又流淌着、跳跃着罪城霓虹特有的斑斓光点——粉的、紫的、绿的、金的…像把整个罪恶都市夜晚闪烁不休的招牌，揉碎了，融进了这片意识的海洋。那是“血霓-Paradise”幻境里骨龙十字吐息的颜色？不。那是我汤米·维赛迪的颜色！是夏威夷衬衫的休闲蓝，是罪城永不熄灭的霓虹！它来自我本身，来自维赛迪帝国的起点，而非那骨头架子的所谓“源血”！

很好。

我转身，不再看那片空旷死寂的荒漠。走向一架涂着普通标识的运输机，旋翼已经开始缓缓转动，卷起更大的沙尘。

“返程。”我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引擎的轰鸣，清晰地传入旁边一个“自己人”军官的耳中。他僵硬地敬了个礼，立刻跑去传达命令。

该回去了。回去看看那些新生的、流淌着霓虹蓝光的藤蔓根须，在费舍尔那个疯子的实验室里，究竟长成了什么样的…实态。这把用“钥匙”现拧下来的锁，到底能打开什么样的门。

简问：

1。为什么这次汤米放CJ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