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引擎轰鸣声被杰克逊维尔地下掩体的厚重混凝土彻底隔绝。空气里是熟悉的配方:消毒水、机油、地下养鸡场飘上来的暖烘烘的鸡屎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植物汁液气息,混着点铁锈腥气,像某种危险的香水。
埃弗里像块人形告示板,无声地杵在通道口。鲜红的十字烙印在顶灯下像块冷却的烙铁。他递过来的硬壳本上,数字和坐标像蚂蚁搬家。
“基础设施运转:地下养鸡场(六处,地铁站改造),日均白羽鸡出栏量稳定,低阶口粮保障充足。地下肉联厂(两处,防空洞改造),‘S标’库存:十一万三千七百余单位。高阶‘牛排’储备:充足。”他声音平得像张砂纸。“罪城反馈:主桥‘自己人’警察巡逻正常。罪城港集装箱装载区待命,可随时伪装‘原料’或感染源北上。”
我“嗯”了一声,接过本子扫了一眼。齿轮在转,血肉流水线没停。这就够了。本子扔回给埃弗里,脚步没停,朝着那股植物腥气和铁锈味更浓的方向走去——费舍尔的新玩具场。
推开实验室那扇加厚的气密门,里面的景象,比几天前费舍尔连滚爬出来时更…有看头。
那团疯狂滋生的暗红色藤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盘踞物。它占据了原先七八个爆裂的玻璃方块区域,像一堆巨大、虬结、流淌着微光的蓝色树根。主体部分盘踞在破碎的缸体和黑土上,无数根须则如同活物般蔓延开,爬满了附近的实验架、墙壁,甚至在天花板的管道上垂下几缕。表面不再是粗糙的荆棘感,而是变得异常光滑、坚韧,泛着一种类似深海午夜般的暗蓝底色,边缘却又流转着罪城霓虹招牌特有的、微弱的粉紫绿金哑光。安静。死寂的安静。只有那流淌的霓虹微光,证明它并非雕塑。
我站在门口,眉心皮下的暗红十字微微发热。那片冰冷的、深邃的、流淌着霓虹蓝光的意识“疆域”清晰无比。意念微动,一个简单的指令传递过去:
*蔓延。*
无声无息。几条靠近地面的、手指粗细的霓虹根须瞬间活了过来!像几条蓄势待发的蓝蛇,贴着冰冷的地面,以惊人的速度蜿蜒前行,悄无声息地钻过实验架底下的缝隙,缠绕上几米外一个掉在地上的烧杯。根须灵活地卷曲、收紧,稳稳地将烧杯托起,然后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滑回,精准地将烧杯放回旁边一张还算完好的实验台上。动作流畅、精准,没发出一丝声响。
*收缩。*
那些蔓延出去的根须立刻像受惊的蚯蚓,嗖地缩回主体,盘踞回那堆巨大的根系之中。
*渗入。*
几条更细的、近乎透明的霓虹须子,如同拥有生命的液态金属,轻易地钻进旁边一个金属文件柜门板的微小缝隙,在里面无声地探索、盘绕。
*撕碎。*
一条更粗壮的根须猛地扬起,带着破风声,狠狠抽打在旁边一根加固实验室用的、手腕粗的金属栏杆上!没有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栏杆肉眼可见地弯曲、变形!霓虹根须表面光晕流转,毫发无损。
所有这些,仅仅在我意念微动之间完成。毫不费力。精准得如同操控自己的手指。这片“次级网络”,比骨龙那嘈杂的猩红巨网,安静、高效、纯粹得多。
费舍尔缩在角落一个没被藤蔓占领的操作台后,油污的眼镜片反着光,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却又极度亢奋的扭曲表情。梅赛德斯也来了,斜倚在门框上,红裙像凝固的血,与实验室的蓝光形成诡异的对比。她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淡了些,血钻十字下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审视,打量着那团盘踞的霓虹怪物。
“老板!”费舍尔见我进来,声音尖得发颤,带着科学怪人特有的狂热,“您看到了吗?完美!绝对的服从!这就是…这就是‘钥匙’的力量!您的遗传物质…进入了种子细胞核心!它正在影响、重组、编织整个网络!您是源头!是意识的绝对核心!”他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打翻旁边的烧瓶。“这不再是骨龙大人那种…共享的‘源血’网络!这是独属于您的!您就是它的…父亲!”
父亲?我扯了扯嘴角。这疯子用词真他妈膈应。但意思没错。这把“钥匙”,拧开了只属于我的锁。
我走到那团巨大的霓虹根须前。意念微动。几条光滑、冰冷的根须如同温顺的毒蛇,缓缓缠绕上我的左臂。触感冰凉,带着细微的蠕动感。它们在我的皮肤表面迅速蔓延、交织、凝结,形成一层极薄的、闪烁着霓虹哑光的淡蓝色“铠甲”,覆盖了整条小臂。紧接着,意念再转!
覆盖手臂的根须前端猛地硬化、延伸、塑形!五根锋利、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霓虹利爪瞬间成型!每一根都近乎一米长,弯曲如镰,尖端薄得似乎能切开光线,边缘流淌着细微的电流般的蓝光!指尖轻轻划过旁边的金属实验台边缘,如同热刀切黄油,留下几道深达寸许的平滑切口!
意念收回。巨爪瞬间软化、分解,缠绕的根须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缩回那庞大的主体之中。手臂恢复原状,皮肤上只留下几道微不可察的冰凉触感。
“养分。”我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目光投向费舍尔。
费舍尔立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病态的求知欲:“叶绿体已变异!光合作用效率提升!可维持基本活性…但高强度活动,尤其是刚才那种形态变化和物理破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建议补充高活性有机物。活体最佳。”
明白了,和我们一样,单吃素不行,还得见荤。
我看向梅赛德斯。不需要言语。
梅赛德斯嘴角那点残留的慵懒彻底消失,血钻十字下的眼神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她没说话,转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消失在门外。
没过多久,两个“自己人”士兵拖着一个被灰色麻袋蒙住头、身体肥壮、穿着油腻工装裤的男人进来。男人被粗暴地架到一个锈迹斑斑、散发着陈年血腥味的金属十字架前——这是从肉联厂顺来的、用于非流水线“处理”的玩意儿。梅赛德斯跟在后面,红裙摇曳,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嗜虐的、看戏般的微笑。
“S标”。育肥得不错,皮下脂肪厚实。
男人被死死绑在冰冷的十字架上,麻袋下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咽。
我意念集中,锁定那团盘踞的霓虹根须,下达了最简单直接的指令:
*吸取养分。*
瞬间!
三条原本安静垂落的、闪烁着霓虹哑光的根须末端猛地绷直!如同蓄满力量的毒蛇!末端迅速分叉、硬化,形成三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尖锐吸管!目标精准锁定——麻袋覆盖下的双眼和口部位置!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穿刺声!
三条霓虹吸管如同闪电般刺入麻袋!精准地没入目标孔窍!十字架上的男人身体猛地绷成一张反弓!被麻袋罩住的头部剧烈地向上昂起!喉咙里挤出一种非人的、被彻底堵死的惨嚎!整个十字架都被这剧烈的挣扎和穿刺的冲击力震得嗡嗡作响!
接下来的景象,让费舍尔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梅赛德斯脸上的微笑都彻底凝固,血钻十字下的瞳孔第一次清晰地收缩,流露出真实的惊悸。
男人肥壮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工装裤下原本鼓胀的腹部迅速塌陷,松垮的皮肤像泄了气的皮囊,紧紧贴在迅速凸显的肋骨轮廓上。手臂、大腿…所有部位都在向内收缩!透过挣扎时绷紧的工装裤布料,能清晰地看到皮下的脂肪层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消失!
仅仅十几秒!
挣扎停止了。
十字架上,只剩下一具被灰色工装裤勉强包裹着的、皮包骨头的骷髅架子。麻袋头套塌陷下去,软塌塌地搭在嶙峋的肩胛骨上,勾勒出下面空洞的眼窝和下颌骨绝望张开的轮廓。内脏、血液、肌肉、脂肪…所有蕴含活性能量的有机质,被抽取得干干净净,连一滴血珠都没能滴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实验室里死寂得能听到费舍尔粗重的喘息和梅赛德斯细微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三条霓虹吸管缓缓从塌陷的麻袋孔洞中抽出,表面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近黑的有机质残留。但紧接着,那些粘液如同被海绵吸收般,迅速渗入光滑的根须表皮,消失不见。吸管尖端再次变得冰冷、光滑,闪烁着致命的霓虹哑光,仿佛刚才那恐怖的饕餮盛宴从未发生。
盘踞的霓虹根须主体,表面流淌的蓝光似乎更加明亮、更加…满足?一种冰冷的、纯粹的“饱腹感”,顺着无形的链接反馈回来。
效率。绝对的、冷酷的、不留痕迹的效率。
我注视着那三条缩回主体、仿佛从未沾染过血腥的霓虹触须,又瞥了一眼十字架上那具只剩下工装裤和皮囊的骷髅。费舍尔还瘫在操作台后,眼镜滑到了鼻尖,痴迷而恐惧地盯着那具干尸。梅赛德斯靠在门边,红裙依旧刺眼,但脸色有些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自己一缕头发,眼神复杂难明。
意念微动。那庞大的、流淌着霓虹蓝光的根须主体,缓缓收缩,更加紧密地盘踞回那片破碎的黑土之上,光芒内敛,安静得像一尊沉睡的、由深海与霓虹共同锻造的致命艺术品。
一把钥匙。用血肉和意志共同锻造的全新钥匙。它打开的,绝不会是天堂的门。
我转身,不再看那具空洞的皮囊和陷入某种癫狂与恐惧的科学家。最终的答案,或许正裹挟在版图更远出吹来的、带着铁锈与硝烟味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