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白宫前庭的菌毯踩上去像裹了层冷腻的脂肪。克劳德·斯平德站在惨白的光线下,像一尊刚从坟墓里刨出来的黑曜石雕像,油污、尘土和凝固的血痂裹着他,只有那双眼睛,冰冷得像自由城港口深冬的海水,还带着未熄灭的野性。他听完我那番“镜子”和“未来”的宏论,脸上连个褶子都没动。意料之中。
“轮子。”他吐出这个词,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砂纸上硬刮。“给我四个能跑的轮子。”
痛快。我就喜欢这种直奔主题的。切片台和电椅?太没想象力了。费舍尔那疯子才沉迷那些。我要的是他这把刀,开锋见血,还得握在我手里。
“小朋友。”意识里轻唤一声。维里阿苏德的鸥翼门无声滑开,车前盖的霓虹藤蔓懒洋洋地伸出一根触须,卷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递到我手里。
我掂量了一下,金属的冰凉触感直透掌心。然后像扔块骨头一样,朝克劳德脚边丢过去。
哐当。
一辆车钥匙,拴在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上。钥匙是老派的锯齿状,属于那种肌肉感爆棚的野兽。金属片边缘打磨得锋利,泛着霓虹蓝的冷光,中心蚀刻着一个暗红色的、仿佛渗着血丝的十字纹路。精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暴力印记。
“罪城特产,‘军刀涡轮’。”我冲白宫侧面阴影里扬了扬下巴,那里静静趴伏着一辆线条粗犷、漆面如同凝固血浆的深红色肌肉车,引擎盖的进气口像张开的鲨鱼鳃。“和希拉里那疯子开的一样。够劲。”
克劳德的目光扫过车钥匙,最后死死钉在那块泛着霓虹蓝光的金属片上。没碰。眼神里的警惕浓得化不开。他懂。
“低阶退散。”我扯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犬齿在惨白灯光下闪过寒芒,“戴着它,那些没脑子的行尸走肉闻着味儿就绕道走。省得你一路杀过去,耽误工夫。” 话是实话,但这玩意儿更像一个烙铁,一个项圈,无声地宣告着——“此犬有主,闲人(尸)勿近”。
他沉默着,像块拒绝融化的冰。几秒后,才极其缓慢地弯腰,手指避开那霓虹蓝光的边缘,只捏起冰冷的车钥匙。金属片被他用脚尖嫌弃地拨到一边。动作里的抗拒像无声的宣言:项圈?想都别想。
行。硬骨头。我就喜欢啃硬骨头。
“任务。”我收起那点玩味的笑,焦糖色的瞳孔锁住他,“自由城和华盛顿中间,R星North大楼。感染爆发后,人去楼空,成了老鼠窝。” 我顿了顿,看着他毫无波动的脸,“进去,给我找点东西。”
“制作室。没来得及带走的游戏光盘,电脑硬盘……所有沾着‘R星’logo的玩意儿,都给我撬出来。” 这个指令听起来荒诞,但克劳德脸上连一丝疑问都没有。很好,他要的是轮子,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还有,”我补充,声音压低,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探寻,“记下里面你觉得……不对劲的角落。任何东西。”
骨龙尼德霍格那缕残渣意识在我脑子里自诩“天启源血”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世界像个蹩脚的笑话。后来?罪城东岛,海景旅馆。1986年,我还在给桑尼跑腿,在那破安全屋落脚。墙上贴着张褪色的海报——一个黑发、黑皮衣、眼神死寂的男人举着枪,海报底下印着:“2001年震撼发行!”
2001年?发行?
那时是活生生的1986年!海报上这男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比海报里更冷,更硬!
还有北点商场,跟罪城八竿子打不着的犄角旮旯,墙上挂着张巨幅的美国西部地图,角落印着:“洛圣都 - 狂野西部传奇!火热预售中!”
预售?后作?前作?
操。
这感觉就像你活在一本漫画书里,翻到下一页,发现自己成了别人嘴里“已完结”的老角色,而新书预告就他妈印在你家厕所墙上!CJ那帮傻小子估计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在为帮派或者自由搏命呢。蠢得可爱。
疑点像毒藤一样缠上来。如果我也是个游戏角色,为什么挨桑尼的子弹会痛?为什么“血霓”烧灼血管的感觉真实得让人发狂?为什么统治这片腐烂大地的快感如此……醉人?
派斯平德去,最合适。华盛顿这摊子,G-X-001(尼德霍格)的烂摊子,埃弗里的后勤网,梅赛德斯的舆论绞索,还有那个诡计频出的克林顿……我他妈分身乏术。他活着,喘气,没感染,那些像地老鼠一样藏在废墟里的幸存者据点,看到活人顶多打黑枪,看到血十字的狗?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围攻。
至于叫他去找……对我们都有好处。我需要知道这该死的“游戏”边界在哪,规则是什么。他?给他轮子,给他暂时避开低阶杂鱼的狗牌(虽然他不屑戴),给他一个暂时离开华盛顿这口高压锅的出口。双赢?或许吧。至少比现在就互相把肠子掏出来强。
“找到东西,”我看着克劳德转身,走向那辆深红色的“军刀涡轮”,背影融进被霓虹藤蔓和菌毯扭曲的华盛顿夜色里,声音不高,但足够他听见,“活着带回来。你的‘镜子’……还等着看呢。”
维里阿苏德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小朋友”的藤蔓愉悦地泛起一层电镀粉的光晕。镜子?未来?还是某个程序员敲下的几行代码?
无所谓。就算是游戏,我也要做那个主角。
克劳德没回头。肌肉车的引擎猛地咆哮起来,像一头挣脱部分锁链的困兽,撕裂了华盛顿死寂的、带着菌毯腥味的空气,朝着自由城的方向绝尘而去。那块被我当作“项圈”的霓虹蓝狗牌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菌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