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地下掩体的冷光灯打在克林顿脸上,那张政客特有的、善于变通的脸此刻松弛得近乎诡异。他翻着克劳德带回来的那沓泛黄的开发文档、印着2002年日期的配音合同,还有那些永远卡在启动画面的GTASA光盘,手指划过“无声主角”、“雷·利奥塔饰演汤米·维赛迪”的字样,肩膀竟然垮了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破裂,像生锈的齿轮在空转。“血十字?冷酷杀手?黑帮教父?” 他举起那张纸,对着惨白的应急灯光,“你们……你们果然都是……电子游戏里的人物!一堆代码!几张贴图!” 他猛地转向我,脸上肌肉扭曲着,混合着崩溃和荒诞的释然,“我他妈居然被一堆像素耍得团团转!还有你这张脸……”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合同上雷·利奥塔的照片,“像素复刻!”
我没接话,焦糖色的瞳孔扫过那些刺眼的日期和名字。究竟是游戏人物侵入了现实?还是这个操蛋的游戏世界,像个贪婪的史莱姆,把屏幕外那个“现实”的局势、人物、甚至灾难,都囫囵吞枣地复制黏贴过来,再涂上一层血十字的烂泥和霓虹藤蔓的毒彩?
克林顿看到的是一层可笑的幕布。而我看到的,是幕布后面更深的黑暗。我扯了扯嘴角。这问题本身就像个陷阱。
重要的不是“谁复制了谁”。
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本身,连同我们这些在里面挣扎、杀戮、统治的“角色”,很可能就运行在某个更高维度的“规则”屏幕后面。屏幕外那个真正的美国总统?西装革履,喝着咖啡,对着没有血十字、没有罪城、只有阳光沙滩迈阿密和摩天大楼纽约的“繁华美国”地图指指点点。他大概正烦恼着油价或者中期选举,对我们这里上演的尸山血海、意志网络、骨龙暴走毫不知情,或者,毫不在意。
像看一场过于逼真的电影。而我们,是困在银幕里的演员。
至于自由城?想到这个名字,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烦躁就涌上来。托尼·西普莱尼那张稳重忠诚的脸,乔瓦尼·弗雷利那年轻气盛、酷似桑尼的眉眼……还有CJ,那个在九头蛇战机上咬牙坚持打G3的格罗夫街小子,那个维阿潘多驾驶的阿帕奇旋翼搅起的烟尘,甚至那个向全球发送秘密通讯、试图揭露血十字“真相”的嬉皮士技术宅特鲁斯……一群在注定崩溃的存档里演着悲喜剧的木偶。
“克林顿。”我的声音打断了前总统对“游戏人生”的感慨。他一个激灵,看向我,眼神里那点释然瞬间被警惕取代。
我踱到他面前,阴影笼罩着他。焦糖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傀儡总统’这个头衔,喜欢吗?” 我扯开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比流亡加拿大强,对吧?”
他喉结滚动,没说话。
“现在,给你个‘全网首发’的任务。” 我俯身,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硫磺味的威胁和一丝奇异的蛊惑,“用你还没生锈的政治触角,联系莫斯科,和弗拉基米尔·普京煲个电话粥…告诉他,血十字美利坚很稳定,非常稳定,对西伯利亚的冻土和乌拉尔的矿藏没兴趣。不需要他的‘人道主义关怀’,更不需要他那些能种蘑菇的玩具。让他把核按钮的钥匙……收收好。明白?用你能想到的任何话术,稳住他。如果这颗星球在我们搞清楚‘游戏规则’之前就变成核废土……” 我直起身,拍了拍他僵硬的脸颊,“……我会让你后悔没死在波特兰的垃圾堆里。”
克林顿的脸色白得像纸,但眼神深处那属于政客的狡黠算计飞快地转动着。他慢慢点了点头,像一台重新校准的机器。“……明白了,维赛迪先生。” 声音干涩,但带着一种认命的、开始进入角色的平静。恐惧比任何血十字标记都更有效地捆住了他。他需要这个“角色”来保命,哪怕这角色存在于一个虚假的舞台上。
“很好。” 我转身,不再看他。埃弗里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门口,硬壳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镀金钢笔已经准备好记录指令。“这里交给你们了。看好我们的‘总统先生’,确保他的‘外交辞令’……足够动听。”
“埃弗里,”我声音冷下来,“让梅赛德斯接手‘傀儡总统’的对外形象包装。直播、讲话稿、‘自愿加入新秩序’的感人宣言……你知道该怎么做。至于那个还在发‘电报’的嬉皮士……” 我瞥了一眼特鲁斯的信号源,“……先别掐断。留着,当个诱饵也不错。”
“指令确认。” 埃弗里的声音毫无波澜。
我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下掩体。需要离开华盛顿这摊被菌毯和霓虹藤蔓包裹的、散发着虚假秩序的烂泥。需要去一个地方。
自由城。
去找乔瓦尼·弗雷利。
去找那张脸。
那张和桑尼·弗雷利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那个背叛我、羞辱我、最终被我亲手送进地狱的“父亲”的脸。这张脸,成了尼德霍格那缕意识残渣的温床,成了扎在我脑子里、不断渗着硫磺毒液的刺。每一次幻象出现,都是桑尼扭曲的咆哮,都是骨龙癫狂的低语。它提醒着我的过去,嘲弄着我的现在,威胁着我的未来。
我要找到乔瓦尼,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把那颗顶着桑尼面容的头颅轰碎。让那张脸,连同寄居其上的、属于尼德霍格的最后一点意识残渣,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桑尼·弗雷利,必须再死一次。死得彻彻底底,连幻影都不剩。
“准备飞机。”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杀意,“去自由城。”
埃弗里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航线已规划,避开G3巡逻密集区。维里阿苏德将同步运输。”
我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上自由城闪烁的轮廓,又看了看手臂下躁动不安的霓虹藤蔓薄甲。
桑尼·弗雷利。
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
你以为寄生在你侄子的脸上,躲在我的记忆里,被骨龙抓着当浮木,就能继续恶心我?
呵。
我这次去,就是要找到乔瓦尼·弗雷利。
我要看着他那张酷似你的脸。
我要用刀,用枪,用这身血十字的力量……
把你,桑尼·弗雷利,从我的脑子里……
再杀一次。
杀到骨头渣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