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讲座后的第三天，陆祁安在课间拦住了我。
"能帮我个忙吗？"他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我送他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作为回礼，他在我生日后一周送了我这本全新的诗集。
"什么忙？"我合上正在看的书，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自从文艺汇演那天，我就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任何关于林雅的消息。
陆祁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浅蓝色的信纸上印着淡淡的云纹。"我想追林雅，但不知道怎么写情书...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的手指在桌下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清醒。"当然。"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对这个...挺在行的。"
信封里的信纸展开后散发出淡淡的雪松香气，是陆祁安常用的那款墨水。信的内容简短直白，没有任何修饰，就像他平时说话的风格：
"林雅：
我喜欢你。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你的钢琴弹得很美。
陆祁安"
我盯着这短短三行字，眼眶发热。多么典型的陆祁安风格啊，连表白都这么直接了当。
"怎么样？"他期待地问。
"嗯..."我努力组织语言，"很真诚，但也许可以...加点修饰？"
"我就知道找你没错。"他松了口气，"你文笔那么好，帮我改改？"
我点点头，机械地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这时上课铃响了，拯救了我濒临崩溃的情绪。
整整一节课，我都在笔记本上涂涂改改，写下又划掉无数个版本。我的眼前不断浮现陆祁安看林雅弹钢琴时的眼神，那种我从未得到过的专注与温柔。
"你还好吗？"陆祁安小声问，"你脸色有点白。"
"没事。"我勉强笑笑，"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放学后，我婉拒了江瑾淮一起去图书馆的邀请，独自回家。锁上房门，我拿出那封情书，铺在书桌上。台灯的光线将信纸照得近乎透明，陆祁安的字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一张全新的信纸开始重写。第一版太过华丽，第二版又太含蓄。写到第三版时，窗外已经全黑了，我的眼睛酸涩不已，但终于有了满意的版本：
"亲爱的林雅：
有些话藏在心里很久，像一首未完成的诗。
第一次听你弹钢琴是在初二的文艺汇演上，你演奏的《月光》让我想起夏夜里的萤火虫，微小却明亮。那时我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能像一首诗，让人读不懂却为之着迷。
你的眼睛里有我见过最明亮的星星，你的琴声能让时间静止。如果可以，我想成为那个永远坐在第一排为你鼓掌的人。
期待你的回音。
陆祁安"
写完后，我盯着信纸发呆。这些句子里的每一个比喻，每一分情感，都出自我自己的心。我把所有不能对陆祁安说的话，都偷偷塞进了这封给别人的情书里。
凌晨两点，我终于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慰。
第二天，我把重新写好的信交给陆祁安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太完美了！"他仔细读了一遍，惊喜地说，"这完全就是我想说但表达不出来的感觉。"
"你喜欢就好。"我努力微笑，喉咙发紧。
"我中午就去找她。"陆祁安小心翼翼地把信装进新信封，"谢谢你，温初宜。你真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我的心脏。
中午我没有去食堂，而是躲在空无一人的美术教室里。透过窗户，我能看到远处的樱花树下，陆祁安正把信递给林雅。林雅低头读信时，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陆祁安脸上期待又忐忑的神情却清晰可见。
我转过身，不再看那个画面。
下午第一节课前，江瑾淮在走廊拦住了我。"你还好吗？"他少见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你看上去像是刚参加完葬礼。"
"我没事。"我试图绕过他，却被他轻轻拉住了手腕。
"他让你帮忙写情书了，是不是？"江瑾淮的声音很轻，却让我瞬间僵住。
"你怎么..."
"我了解祁安，他那点文笔写不出什么动人的情书。"江瑾淮松开我的手腕，"而你是全班文笔最好的，又刚好..."他顿了顿，"又刚好喜欢他。"
我的脸烧了起来，既因为被看穿心思，也因为江瑾淮眼中那份了然。
"走。"他突然说。
"去哪？"
"甜品店。失恋的人应该吃甜食。"不等我反驳，他已经大步走向校门，我只能小跑着跟上。
这家甜品店装修成复古风格，墙上挂着老式电影海报。江瑾淮熟门熟路地带我坐到角落的位置，点了一份提拉米苏和两杯热可可。
"你怎么知道那封信的事？"我小声问。
"我看到祁安和林雅在樱花树下。"江瑾淮轻轻搅动着热可可，"然后我去了图书馆，管理员说看到你昨天在那里待到很晚，写了又撕了好多纸。"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甜品上来后，江瑾淮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东西，往我的提拉米苏上撒了些许。
"这是什么？"我警惕地问。
"海盐。"他咧嘴一笑，"甜中带咸，就像..."他故意拖长音调，"就像帮喜欢的人写情书追别人的心情。"
我惊讶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这个比喻如此精准又如此荒谬，让我无法不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嘿，别这样。"江瑾淮手忙脚乱地递来纸巾，"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我擦掉眼泪，"只是...这太可笑了不是吗？帮他写情书追别人..."
"不可笑。"江瑾淮突然严肃起来，"这很勇敢。"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出奇地温柔。
"你知道吗？"他说，"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不是在开学典礼上，而是在一次作文比赛颁奖礼上。你写的《雨中的城市》让我第一次觉得文字可以有颜色和气味。"
我愣住了，完全不记得那次比赛。"你也在？"
"三等奖。"他自嘲地笑笑，"你是一等奖。当时我就想，这个女孩的文字里藏着整个世界。"
我们沉默地吃完甜品。离开时，江瑾淮突然说："他会后悔的。"
"什么？"
"祁安。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江瑾淮的语气如此笃定，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第二天，陆祁安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林雅答应和他交往了。"多亏了你的情书！"他兴奋地说，"她说从没收到过这么动人的信。"
"恭喜。"我微笑着说，声音平稳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接下来的日子，陆祁安和林雅成了校园里的焦点情侣。我经常在食堂看到他们一起吃饭，在走廊上看到他们并肩而行。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找借口转向另一个方向，或者躲进图书馆。
奇怪的是，江瑾淮出现在我身边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会在课间"偶遇"我，然后滔滔不绝地讲些无聊的笑话；会在体育课后"刚好"多买一瓶水塞给我；会在放学时"顺路"陪我走到公交站。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监视我，但又不忍心拒绝他笨拙的关心。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独自在教室整理笔记。窗外的梧桐叶已经泛黄，风一吹就纷纷扬扬地落下。突然，我听到教室后门被推开的声音。
"初宜？"是江瑾淮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大家都去礼堂看演出了。"
"我不太舒服。"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先去吧。"
脚步声接近，然后是一阵窸窣声。江瑾淮把一个纸袋放在我桌上："给你带了点吃的。红豆面包，甜的。"
我抬头想说谢谢，却看到他身后站着陆祁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像是刚结束一场不愉快的谈话。
"你们..."
"祁安来找你。"江瑾淮后退一步，"我去礼堂了。"他冲我眨眨眼，快步离开了教室。
陆祁安在我前排的位置坐下，转身面对我。"好久没和你聊天了。"他说，"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合上笔记本，"和林雅相处得愉快吗？"
"嗯。"他笑了，但笑容有些勉强，"就是她最近要准备钢琴比赛，没什么时间见面。"
我们陷入尴尬的沉默。以前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现在却像两个陌生人。
"初宜..."陆祁安刚要说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这节是自习课，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
"下次再聊。"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谢谢你那封信。林雅说她最喜欢'你像一首我读不懂却为之着迷的诗'那句。"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句，也是我最真实的心声。
自习课上，我注意到陆祁安在哼歌。那旋律很熟悉，是《Loving Strangers》，我最喜欢的歌之一，曾在读书会上分享过。他不知道歌词，只是哼着调子，时不时跑调，却让我眼眶发热。
那一刻，我决定彻底埋葬对他的感情。但当他哼着我最爱的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时，我知道这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放学后，我在座位上发现了一张便签："明天下午三点，老图书馆见。有重要的事告诉你。——瑾淮"
我把便签夹进书里，心想不知道这次他又要带我去吃什么奇怪的甜品。至少，在这个心碎的季节里，有个人记得我喜欢甜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