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别碰我奶奶泡的茶

第205章 别碰我奶奶泡的茶

苏小满趴在窗台上，鼻尖几乎贴到玻璃。

楼下路灯把奶奶的影子拉得像根老竹枝，藏青外套的衣角被风掀起个小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毛衣——那是她去年冬天给奶奶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奶奶却当宝贝似的穿。

“奶奶又出门了。”她咬着指甲转身，手机在掌心攥出薄汗。

顾昭刚发来的拳馆消息还亮着，对话框里“师母”两个字扎得她眼睛疼。

往常这时候奶奶早坐在藤椅上看《今日说法》，保温杯里泡着晒干的茉莉花，可最近半个月，老人总在暮色里揣着布包出门，问就是“去巷口透透气”。

透什么气？

上周三她偷偷跟着走了半条街，奶奶在老邮局门口站了十分钟，摸了摸生锈的邮筒又折回来；前天更奇怪，布包鼓得像塞了个瓷罐，她想帮忙拎，奶奶慌慌张张往身后藏，说“装的是给王阿姨的腌萝卜”——可王阿姨上周刚搬去女儿家。

“小满？”厨房传来瓷勺碰碗的轻响，奶奶端着银耳羹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发什么呆呢？趁热喝，加了枸杞。”

苏小满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

奶奶的手背上浮着老人斑，指甲盖却修得整整齐齐，是她上个月教的用磨甲条慢慢推。

“奶奶，最近总看你出门……”她舀起一勺银耳，故意说得轻松，“是不是社区又组织广场舞？我陪你去跳啊，上次看刘奶奶她们跳《最炫民族风》，可带劲了。”

奶奶的筷子顿在半空。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吹得她鬓角的白发晃了晃：“哪有什么舞……是社区新来的小周，说是什么‘公益心理关怀员’，每天陪我聊半小时。”她从围裙兜里摸出个牛皮纸包，边角印着淡绿的竹叶，“还送了安神茶，说我最近总失眠，喝这个好。”

苏小满的后颈瞬间绷直。

她接过茶包，纸包上没标成分，只有手写的“静心茶”三个字，墨迹晕开一点，像被水浸过。

“奶奶喝了多久？”她尽量让声音平稳，指尖却把纸包捏出褶皱。

“半个月啦。”奶奶笑眯眯的，“刚开始喝着有点苦，后来慢慢品出回甘。小周说这是野生茶，市面上买不到……”

“我明天拿点去化验。”苏小满打断她，把茶包塞进帆布包，“奶奶，以后别喝了。”

“这孩子！”奶奶急得要抢，“小周多贴心，昨天还帮我修了冰箱门——”

“就当孙女求您。”苏小满握住奶奶的手，掌心的温度比银耳羹还烫，“我前阵子接了个插画单子，画的就是保健品骗局，里面的茶包都掺了怪东西……”她顿了顿，放软声音，“就当配合我做个社会调查，行不？”

奶奶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三秒，忽然笑出声：“你呀，打小就主意正。行，听你的。”

化验结果半夜发来。

苏小满盯着手机屏幕，指节发白。

检测报告上“γ-氨基丁酸（高剂量）”“苯二氮䓬类衍生物（微量）”的字样刺得她眼眶发酸——和前世“孝亲茶”的成分表何其相似，只是剂量更低，像温水煮青蛙。

她翻出床头柜最底层的铁盒，里面全是童年照片。

手指在一沓泛黄的相纸里停住，那是母女三人唯一的合影：妈妈穿着蓝布裙抱着五岁的她，奶奶站在身后，麻花辫垂在肩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相纸边缘卷了毛边，是她小时候总拿出来看的缘故。

“明天请刘奶奶她们来喝茶吧。”她对着镜子梳头发，自言自语似的，“奶奶的桂花茶，得让老邻居们尝尝。”

茶会定在周六上午。

苏小满天没亮就去早市买了新鲜桂花，在厨房和奶奶一起煮茶。

砂锅里飘起甜丝丝的香气时，刘奶奶拎着一篮橘子敲门：“小满奶奶，听说你要露一手？我们可等着呢！”

客厅里，苏小满假装整理相册，实则把微型录音笔塞进沙发缝。

奶奶系着她送的草莓围裙，在茶海前坐得笔直，紫砂壶嘴冒出的热气里，她的眼睛亮得像从前教小学生背古诗的模样。

“奶奶，我小时候偷喝您的茶，结果整晚数星星。”苏小满捧着茶杯，故意提高声音，“您说那是茶香认主，非我不泡。”

“可不是！”张爷爷举着茶杯笑出缺牙的豁口，“小满那时候蹲在你家窗台，数到三百二十六颗星，扯着嗓子喊‘奶奶我背完《静夜思》了’！”

奶奶递茶的手顿了顿，茶盏碰到木桌发出脆响。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墙上的全家福，扫过刘奶奶鬓角的银簪，扫过苏小满特意摆在茶几上的童年相册——里面那张三人合影正摊开着。

“小满打小就有主意。”她突然开口，声音比煮茶的水还烫，“三岁自己挑红皮鞋，五岁说要学画画，去年非把旧衣柜改成书架……”她握住苏小满的手，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笔茧，“谁也改不了她。”

苏小满的鼻尖发酸。

她看见奶奶眼底蒙着的那层雾，正像被风吹散的云。

次日傍晚，“关怀员”小周准时上门。

苏小满缩在书房，耳朵贴着门板。

“阿姨，最近睡得怎么样？”小周的声音甜得发腻，“我看您这茶喝得差不多了，再给您拿两包？”

“不用啦。”奶奶的声音清清爽爽，“我孙女昨儿给我画了新茶杯，写着‘全世界最好的奶奶’——你说，我能是负担吗？”

门内传来纸张窸窣声，大概是小周僵在原地。

苏小满打开手机录音，对比着“安宁心康”的催眠模板文档——语音节奏、重复关键词、逐渐压低的声线，一项项都对上了。

她给李然发消息：“查这个人的社保信息，越快越好。”

线索来得比预想中快。

李然的定位显示，小周所属的“老年心理健康促进中心”挂着公益牌子，营业执照却挂靠在“心灵灯塔”外围公司名下。

苏小满盯着电脑屏幕，指节抵着下巴——该上场了。

她翻出压箱底的灰假发，套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在社区登记处抹了把泪：“闺女总加班，就剩我一个人……”

三天后，“银龄伙伴计划”活动室里，苏小满握着保温杯，听带队讲师唾沫横飞：“现在年轻人压力大，老人要学会体谅……”她适时插话：“我孙女最近总吵架，说不定该送她去封闭营调理？”

讲师的眼睛立刻亮了：“我们合作机构就有这类项目，包吃包住包调理，保证——”

“叮”的一声，苏小满按下录音键。

她望着窗外的梧桐叶，看见顾昭的车停在街对面，后视镜闪了两下——是“准备就绪”的暗号。

收网那天乱成一锅粥。

顾昭穿着皮夹克撞开活动室门，故意扯着嗓子喊：“奶奶！听说你要把我妈送封闭营？”几个老人被吓了一跳，讲师的脸白得像墙皮。

苏小满趁机摸出藏在拐杖里的U盘，插入电脑。

大屏幕亮起时，活动室炸了锅。

视频里，张奶奶抹着眼泪：“我喝了半年茶，连孙子生日都忘了……”王爷爷抖着协议：“他们让我把房子过户给公益基金！”

“骗子！”“还我茶钱！”老人们抄起茶杯砸向讲台。

苏小满退到门口，手机在兜里震动——是林潇潇的短信：“B7柜最底层，有个写你名字的档案盒……我没敢打开。”

她攥紧手机，透过人群看见顾昭正护着老人往外走，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后背上镀了层金边。

转头时，她瞥见奶奶站在楼道口，手里端着保温桶，朝她招了招手——里面肯定装着刚泡的桂花茶，甜丝丝的香飘过来，裹着十年前的温度。

“她们想用亲情当刀，”她低声对顾昭说，呼吸间全是桂花香，“却忘了——奶奶泡的茶，从来只暖人心。”

顾昭笑着揉她的头发，指腹蹭到她耳后新冒的桂花发卡：“明天去明华中学？我听教导主任说，礼堂最近空着。”

苏小满一怔。

礼堂？

她望着奶奶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前世毕业时没办成的漫画展。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响，她掏出手机翻出明华中学的公众号——“礼堂预约”界面的申请按钮，正安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