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这杯茶，不许泼出去

第210章 这杯茶，不许泼出去

清晨的阳光穿过阁楼的花格窗，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

苏小满蹲在旧藤箱前，把奶奶昨晚塞进来的保温桶往最上层挪了挪——里面是腌笃鲜，李然上次说比食堂红烧肉还香。

阁楼的木楼梯传来“吱呀”一声，顾昭探进头来，手里拎着两箱泡面，纸箱上还粘着便利店的价签：“你奶奶非让我捎这个，说‘年轻人复盘要补元气’。”

“那是她怕你半夜饿了啃我画稿。”苏小满笑着接过，转身时撞翻了桌上的马克笔，紫色墨水在摊开的档案上晕开个小蘑菇。

她蹲下去捡笔，目光扫过林潇潇昨晚送来的测评表——第三页问卷题头印着“心灵灯塔·成长护航计划”，问题栏里“父母是否总用‘为你好’干涉你选择”“亲人哭泣时你更想逃离还是安慰”的选项刺得她眼睛发疼。

“小满姐，我把投影仪调试好了！”李然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运动服袖子挽到胳膊肘，额角还挂着汗，“阿杰在搬折叠椅，说要坐第一排看你‘拆穿阴谋’。”他瞥见桌上的问卷，笑容淡了些，“这些题……和我妹去年填的那个‘公益测评’好像？她现在连我妈煮的饺子都嫌油腻。”

阁楼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林潇潇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

她今天没穿实习生工牌，浅蓝衬衫下摆规规矩矩塞进牛仔裤，发尾却还是翘着——像只努力把毛理顺的猫。

“我查了系统后台，这三个月有27个班级做了这套问卷。”她把文件摊开，手指在“测评结果”栏停住，“标注‘潜在不稳定因子’的学生，家长都收到过‘专业心理干预建议’。”

苏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她也收到过这样的“建议”，在心理室待了三个月，画的每幅画都被分析“色彩过于阴郁”，直到林潇潇把顾昭的情书塞进她抽屉，说“顾昭嫌你太闷”。

后来她才知道，那封情书是林潇潇自己写的，为了让她成为全校笑柄。

“所以他们换了壳，内核还是那套。”顾昭抽出一张问卷，指节抵着下巴，“用‘心理健康’当刀，砍断孩子和家人的联结。”他突然把问卷拍在桌上，金属腕表磕出清脆的响，“需要我联系拳馆兄弟蹲守安宁心康旧址吗？上次扫到过可疑车辆。”

“先别急着动拳头。”苏小满翻开奶奶送来的《教育心理学案例集》，扉页是母亲的字迹“以心传心”，墨迹被岁月浸得发浅，“他们要的是‘合理’渗透，我们就用‘合理’反击。附中下周有心理公开课，我申请当主讲——”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主题就叫《当爱变成控制》。”

林潇潇的手指在文件上绞出褶皱：“我可以……帮忙找曾被干预的学生录视频吗？他们现在都不敢提那段经历。”

“我让武术社的学弟学妹当志愿者。”李然立刻掏出手机，“就说拍校园生活vlog，保证不露脸。”

顾昭突然弯腰凑近苏小满，鼻尖几乎碰到她发顶：“需要我扮成教育顾问混进去吗？上次在拳馆学的‘精英人士’走路姿势，绝对能骗到人。”

“你还是负责当门神吧。”苏小满憋着笑推他，“上次你穿西装打领带，把传达室大爷吓得以为校长儿子结婚。”

阁楼里的阳光慢慢移到墙上的老挂钟，指针指向九点整。

奶奶拎着竹篮推门进来，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别着枚珍珠胸针——那是母亲毕业时送她的礼物。

“我以退休心理专家的名义去听课。”她把一叠听课证放在桌上，竹篮里飘出桂花糕的甜香，“当年和你妈做家访，有些话要当着他们的面说透。”

公开课当天的录播室坐得满满当当。

苏小满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前排那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他昨天在巡展留言簿上签了“教育发展中心顾问 周明远”，而展厅涂鸦墙提取的指纹，有一枚和安宁心康2015年员工档案完全吻合。

“同学们，先听一段录音。”她点击遥控器，音箱里传出温柔的女声：“宝宝今天数学考了98分呀？那两分是粗心吗？妈妈帮你整理错题本好不好？”

“这是‘理想家庭对话’吗？”前排扎马尾的女生举手，“我妈也这么说话，可她其实是想说‘你怎么没考满分’。”

笑声在教室里荡开。

苏小满调出第二段录音，背景音里有隐约的关门声：“你总说离不开妈妈，这是情感依赖症。真正的成长，是学会切断这种脆弱的联结。”

周明远的手指在膝盖上猛地一蜷。

“这段录音，来自上周在郊区举办的‘封闭式成长训练营’。”苏小满举起平板，屏幕上是训练营的宣传海报，“这位‘资深心理咨询师’王老师，过去五年主持的12期训练营里，有17个孩子至今失联。”她扫了眼台下脸色发白的周明远，“现在，扫码可以查看他们的入学登记表——”

“你这是诽谤！”王老师拍桌站起，西装下摆蹭倒了保温杯，“我们有正规资质——”

“市卫健委稽查科张主任昨天还问我，”顾昭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他倚着门框，手里转着车钥匙，“最近有没有机构用‘心理矫正’名义搞非法拘禁。”

王老师的脸瞬间煞白。

林潇潇不知何时走上讲台，她攥着的纸页发出细碎的响：“我也是被矫正的‘成功案例’。”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室的安静，“他们让我相信，要把真实的情绪藏起来，要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她突然用力撕开怀里的手册，碎纸片簌簌落在投影仪上，“这是我参与编写的《学生情绪矫正指南》，里面写着‘哭泣超过三分钟要记录为脆弱’‘对父母顶嘴需标记为危险’——”

她掏出个磨旧的钢印按在投影仪下，红色印纹在幕布上放大：“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她生前是心灵灯塔的研究员。”林潇潇抬头时，眼眶里的泪反着光，“现在我知道了，真正的健康，是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说‘我不喜欢’。”

校长冲进来时，周明远正试图往包里塞手机。

两个保安架住他胳膊时，他的袖扣掉在地上，滚到苏小满脚边——那是枚银色的小灯塔，和前世心理室墙上的装饰一模一样。

深夜的阁楼飘着茉莉茶香。

苏小满盯着电脑屏幕，鼠标在画面角落的女生脸上放大。

那女孩始终垂着头，笔记本上画满歪歪扭扭的符号：气球上拴着锁链，花朵被剪刀卡住，还有只小猫踮着脚够窗台上的阳光——和她十岁时画的情绪速写，连歪尾巴的弧度都像。

手机在桌角震动，奶奶的视频通话弹出来。

老人的白发在暖光里泛着软金，背后是母亲挂在客厅的油画《彩虹下的教室》：“这是陈知遥，你妈妈带的第一届学生陈老师的女儿。”她的手指抚过屏幕里的笔记，“你妈说过，这孩子从小就会用画说话，后来……”

苏小满的喉头发紧。

她点击保存键，画面里的小猫突然在她眼前和记忆重叠——前世她也画过这样的小猫，被心理老师说“渴望逃离家庭”。

“明天去附中图书馆。”她对着屏幕里的奶奶笑，又像是对着记忆里的母亲，“我带她去吃校门口的糖画，就说……是妈妈的学生托我来的。”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台，落在她颈间的项链盒上。

盒子里的印章微微发烫，像母亲的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