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面具掉了，别捡

第212章 面具掉了，别捡

晨光漫过明华中学的梧桐树梢时，苏小满正踮脚调整最后一幅画的角度。

她昨天特意用荧光颜料在画框边缘描了星星，此刻在自然光下隐去，要等夜幕降临才会像撒了把碎钻——这是给晚归学生的小惊喜。

"小满姐！"陈知遥的声音从长廊那头飘过来。

女孩今天穿了件淡蓝色衬衫，领口别着枚小雏菊胸针，是苏小满上周送她的。

她怀里抱着的牛皮纸袋鼓囊囊的，走两步就要用胳膊肘顶一顶，发梢沾着晨露，在风里一翘一翘。

苏小满刚要应，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人群动静。

几个拎着菜篮的阿姨凑在"撕碎的成绩单笑脸"前，其中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突然倒抽一口气："这......这是囡囡的字迹！

她上周还说月考进步了特别开心......"她指尖轻轻抚过画纸上歪歪扭扭的"数学89"，那是被撕碎后又用胶水粘起来的，"原来她把难过藏在碎纸里了。"

陈知遥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那位母亲发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悄悄把牛皮纸袋往身后藏了藏。

苏小满却看出她攥着袋口的指节发白——那里面是她昨晚画到凌晨的三百张情绪素描，每一张都压着铅笔留下的深痕。

"要帮忙挂吗？"林潇潇不知何时出现在陈知遥身侧。

她今天没穿心理老师常穿的米色针织衫，换了件白T恤，胸前印着展览标语"你不必完美才值得被爱"。

发尾卷得更自然了，不像从前总用发胶固定成利落的弧度。

陈知遥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牛皮纸袋"哗啦"掉在地上。

三百张画纸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有画着被锁在玻璃柜里的小女孩，有画着躲在课桌下哭的背影，最上面那张是两个背对背的女孩，中间裂开的地缝里挤出朵歪脖子野花——这是她藏了三个月的"秘密画"。

林潇潇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画纸就顿住。

她盯着那朵野花看了三秒，突然笑了："这花画得真倔。"她抬头时眼眶有点红，却笑得很轻，"我帮你理齐，咱们按大小排，大的挂中间。"

苏小满看着这一幕，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顾昭发来的消息："外围搞定，拳馆兄弟在操场盯梢，李然带着心理系教授在礼堂候着。"她回了个"OK"，抬头正撞进陈知遥的目光。

女孩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葡萄，小声说："小满姐，我把'秘密画'放在最中间了。"

"应该的。"苏小满伸手揉了揉她发顶，"那是最勇敢的画。"

上午十点，长廊里的人越聚越多。

有偷偷溜出教室的学生，有被班主任"押"来参观的家长，甚至连门卫大叔都搬了小马扎坐在门口，说要"帮着看着画别被熊孩子摸脏"。

苏小满正给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初中生讲解"面具墙"，突然听见人群里传来刺耳的"咔嗒"声。

抬头望去，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展厅入口，其中一个举着摄像机正对着"被锁在玻璃柜里的孩子"猛拍。

"您好，"林潇潇快步走过去，手里捏着一叠书签，"根据展览规则，匿名作品禁止拍摄传播——"

"我们是市教育局特派督导。"另一个男人掏出证件晃了晃，证件封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这展览传播负面情绪，影响社会稳定，立即撤展。"

人群霎时安静。

陈知遥的手指绞着衬衫下摆，指缝里渗出细汗。

苏小满注意到她的指甲又掐进了掌心——这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

"督导老师，"苏小满走上前，笑容甜得像刚泡的蜂蜜柚子茶，"您说传播负面情绪，可这些画里的'负面'，是孩子们真实的心跳声啊。"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提前整理好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三十九条，"法律规定，学校应当尊重未成年学生的受教育权和人格尊严，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

"巧舌如簧。"拿摄像机的男人皱起眉，"你知不知道这些画会引起家长焦虑？"

"那这位阿姨呢？"苏小满侧身让出位置，穿墨绿旗袍的母亲正用纸巾擦眼睛，"她刚才说，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女儿藏在成绩单背后的眼泪。

焦虑？

不，这是理解的开始。"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戴圆框眼镜的初中生举起手："老师，我画的是躲在课桌下哭的背影，那是我上周被数学老师当众批评后的样子。

可我现在觉得......能被看见，挺好的。"

督导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刚要发作，苏小满的手机突然响起直播提示音——她早让阿杰开了直播，此刻屏幕上已经跳出"1.2万观看"的数字。

"各位网友，"她举高手机，镜头扫过"面具墙"上的手写心声，"这是明华中学的匿名情绪画展。

您现在看到的，不是负面情绪的宣泄，而是孩子们摘下'完美面具'的勇气。"她点了下播放键，视频里传来"心灵灯塔"宣传语："健康的孩子都该保持微笑"，紧接着切到展出画作："我说不难受，是因为没人愿听"。

弹幕瞬间炸了："原来他们教孩子隐藏痛苦！""支持孩子们说真话！""那个督导好凶，小满姐好刚！"

"小满。"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T恤，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紧实的小臂——那是打拳留下的肌肉。

他身后跟着五个穿运动服的男生，都是拳馆的兄弟，往展厅门口一站，像道结实的人墙。

"顾昭哥！"戴圆框眼镜的初中生眼睛发亮，"你上次教我打直拳的样子超帅！"

顾昭弯了弯嘴角，没接话，却冲苏小满微微颔首。

苏小满知道，他这是在说"我在"。

最关键的时刻，陈知遥动了。

她像只被按了开关的小鹿，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站上临时搭的讲台。

口罩被她扯下来攥在手里，露出泛白的嘴唇和颤抖的睫毛："我是S41。"她的声音像片小树叶，却清晰地穿过嘈杂，"他们说我需要'优化性格'，可我只是......只是想画我想画的。"

苏小满的呼吸顿住。

S41是"心灵灯塔"给陈知遥的编号，她曾在陈知遥的情绪日记里见过。

此刻女孩的手指攥着讲台边缘，指节发白，却一字一顿："我画被锁在玻璃柜里的孩子，因为心理老师说'优秀生不能哭'；我画撕碎的成绩单，因为妈妈说'进步比开心重要'；我画两个背对背的女孩......"她突然看向苏小满，眼睛里有星星在烧，"因为有个姐姐告诉我，裂缝里也能长出花。"

人群突然沸腾。

戴圆框眼镜的初中生第一个冲上台，从陈知遥手里拿过画笔，在旁边的空白墙上写下"我"。

接着是穿墨绿旗袍的母亲，她写了个"们"；门卫大叔颤巍巍地写"不"；林潇潇咬着嘴唇写"怕"......

苏小满望着那面逐渐被填满的墙，视线模糊了。

她想起前世的自己，躲在被窝里画哭脸漫画不敢发；想起陈知遥第一次来找她时，像只缩成球的刺猬；想起顾昭在拳馆里擦拳套时说的"我奶奶说，痛要喊出来才不委屈"。

手机又震动起来。

是阿杰发来的照片：市立图书馆的旧墙上，密密麻麻刻着往届学生的名字，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S01，谢谢你没放弃我们。"苏小满知道，S01是她前世微博账号的编号，那时她总画校园漫画，却不敢署真名。

夜风掀起展览海报的一角。

海报上，破碎的面具下，一双眼睛正在睁开。

顾昭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掌心覆住她微凉的手背："小满，你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长廊里，陈知遥正被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初中生拉着手转圈，发梢扫过"两个背对背女孩"的画框；林潇潇蹲在穿墨绿旗袍的母亲身边，轻声说："阿姨，我可以帮您联系学校心理组，我们重新制定沟通方案"；拳馆的兄弟们搬来折叠椅，给站累的老人坐，其中一个正教门卫大叔打直拳，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现在，轮到我们牵着你们走了。"苏小满轻声说，像是说给风听，又像是说给所有曾躲在面具后的自己听。

远处，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车窗反射出展览的灯光。

有个扎马尾的女孩趴在车窗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海报。

苏小满猜，她明天可能会带着自己的画来——或许是朵长在裂缝里的野花，或许是张流泪的脸，但没关系。

因为此刻，所有被藏在画里的心跳，已经开始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