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光阴流转不以人的意志为中心。
乾隆十三年,东巡。
二月初四:奉皇太后、偕皇后出行。
二月廿四:前往曲阜释奠孔子,谒孔林、少昊陵——一同随行的永珲不以为然,孔夫子怕是不知道子孙如此出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衍圣公。他对孔子没意见,但对孔儒意见很大。
二月廿九:登泰山——瞻仰始皇帝与武帝记功石刻,非常nice!可惜,有脏东西!看,连他爹都只游览一番便罢,压根不稀得和某个赵宋家的脏东西一块。
三月初四:于济南初游趵突泉。
三月初八:回銮。
三月十一:皇后病逝于德州舟中。
三月廿五:梓宫暂安景山观德殿,举国服丧,百日剃发禁令。
琅嬅的死来得意料之中又十分迅疾。
她求子多年而不得,娘家的希望和弘历时不时提及的渴盼压垮了她。
她早年幼龄便频繁产子,后来多年思虑过重,无法放宽心态,身子一直没有康健过。
多年的补身的药,各类坐胎药求子药又空耗她的生命。
东巡途中,弘历假惺惺犹疑几日,便很痛快下旨令她唯一的孩儿远嫁离京,娘家的背刺叫她觉得自己众叛亲离,偏多年家族为重的教育与责任又叫她只能从了丈夫、家族、与君权。
她再也不剩下什么。
琅嬅的死,陈婉茵没有做推手。她已是贵妃,琅嬅无子,恩宠渐消,对她虽然颇有敌意,但确实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既然已经判断出了暂时没有冲突,他不会画蛇添足,提前下场,叫琅嬅将敌意从如懿身上,转到自己身上。
跪在灵前,她却久违想起她前世的娘。她娘也与琅嬅一般痴愚。
不同的是,琅嬅将家族放在第一位,她娘,将安比槐放在最前头。
即便被辜负,也不怨恨。即便怨恨,也会继续任由它的存在将自己敲骨吸髓。
安陵容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无所不可为。
家族?血亲?丈夫?
都是假的,三言两语哄得女子,一生都为了一个谎言。
跪在她之后的如懿与苏绿筠眼中隐约闪现着野心。
琅嬅去世前,请立纯妃为继后。
永珲面上哭得情真意切,他是为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哭。
皇后是被她自己、家族、和皇帝逼死的。
比她境遇更差更加痛苦的大有人在。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一切,但是,他又不是要大清后世有好名声,玩崩了,也不会比后来更差。
下雨了。
永珲举着伞走在长街上,身后跟着乌泱泱的太监和宫女。
行至宁寿宫门前,还未转弯,便听到一侧的声音:“如今皇后薨逝,贵妃一人独大,虽然皇上还未将宫权交给贵妃,可是,我瞧着只怕,贵妃就要成为新皇后了。”
永珲脚顿住:这是专门等着他?吹捧他作甚?
他停住了,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停住。
雨声中那声音却很是清楚。
又有个声音继续道:“主儿,您怎么这样说?不是说孝贤皇后临终前,推举纯妃娘娘为继后吗?”
前面那个声音又道:“纯妃虽然被先皇后举荐,可一来纯妃并不如贵妃受宠,二来,三阿哥也不如四阿哥得皇上喜爱。你看看,之前皇上东巡,一路登泰山、谒孔庙,四阿哥都是随行的。这样的荣宠,未免叫人想起太宗的敏惠恭和元妃与世祖时期的孝献皇后。太宗与当时的宸妃育有第八子,却道宸妃之子为第一子,还有世祖的孝献皇后所出也是一样。宫中虽说是母凭子贵,可这样瞧着,其实是子凭母贵。瞧皇上这样器重四阿哥,只怕,还是因为对贵妃爱屋及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