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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七色光轮

一中食堂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膜,糊在红叶的耳朵上。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油锅滋啦的爆鸣,学生嬉笑打闹的嘈杂……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隔着一层毛玻璃。她机械地用勺子搅动着餐盘里糊成一团的咖喱饭,目光没有焦点。手臂肌肉深处传来阵阵酸胀,那是昨夜强行催动火焰指虎、透支力量留下的印记。归墟之井喷涌出的冰冷死寂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腔深处,混合着咖喱的香料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割裂感。

坐在她对面的明泽,正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饿了三天的松鼠。她头顶那标志性的乱发似乎比平时更支棱了几分,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生命力。只有那双过大的眼睛下方,浓重的黑眼圈泄露了昨夜那场生死搏杀的痕迹。

“喂!上面那个!发什么呆!再不吃,这鸡腿归我了!”明泽含糊不清地嚷嚷着,油腻腻的筷子作势就要戳向双玉餐盘里那块几乎没动过的鸡排。

双玉像是被惊醒的兔子,猛地一缩肩膀,浅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护住餐盘。“……不……不用……”她小声嗫嚅,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冰蓝色的低马尾衬得她更加脆弱。昨夜强行凝聚风墙、最后又耗尽力量传递风之气息的透支感,让她现在连抬手都感觉沉重。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明泽那近在咫尺的、带着食物气息的咋呼。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明泽沾着酱汁的嘴角,又迅速低下头,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旁边,蓝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动作优雅,与食堂的粗粝格格不入。深蓝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手腕上那只遮掩水波印记的朴素手表反射着顶灯的光。她的眼神沉静,像无风的湖面,但仔细看,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昨夜净化屏障的消耗远超想象,而旧城区废墟中那些幸存者茫然惊恐的脸,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橙砾独自坐在稍远的位置,背挺得笔直,像一块沉默的岩石。她面前的食物很简单,几口就扒拉完了。校服袖子下,那融入印记的岩石臂铠带来沉甸甸的质感,肩头昨夜被碎石划破的地方隐隐作痛。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食堂里喧闹的人群,带着一种本能的审视和戒备。当她的视线掠过坐在蓝汐另一侧、同样沉默的蕾娜时,微微停顿了一下。蕾娜正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米饭,深紫色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表情。昨夜那狂暴的雷龙被归墟吞噬的画面,还有自己脱口而出的“炸弹”二字……橙砾抿紧了唇,眼神复杂地移开。

舜华坐在蕾娜旁边,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习题集,但她的笔尖久久没有落下。棕色的麻花辫垂在肩侧,让她看起来依旧沉稳可靠,只有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眉宇间深藏的疲惫,暴露了她作为高三生兼团队核心的双重压力。归墟之井虽然暂时封闭,影牙被消灭,但那种强行开启地脉撕裂灵脉的恐怖力量,以及影牙最后那充满不甘的尖啸……真的结束了吗?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习题集上的受力分析图,但那些线条仿佛扭曲成了黑暗的漩涡。

就在这片弥漫着战后疲惫和微妙气氛的角落,一个刻意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优越感的女声,像一把尖锐的锥子,猛地刺破了食堂的喧嚣: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伟大的‘纵火犯’林红叶嘛!啧啧啧,几天不见,排场见长啊?都拉起自己的小团体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红叶搅动咖喱的勺子猛地停住,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那火焰印记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热刺痛。

众人抬起头。

周莉莉,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件价格不菲的蕾丝边打底衫,脸上妆容精致,头发烫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她抱着胳膊,精心修剪的眉毛高高挑起,涂着亮色唇釉的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红叶、明泽、双玉、蓝汐等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埋头看书的舜华和被头发遮住脸的蕾娜身上,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

“啧啧啧,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呐?”周莉莉的声音又尖又利,确保大半个食堂都能听见,“一个放火烧器材室的‘扫把星’,一个脏得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不男不女的‘假小子’,一个整天低着头、说话像蚊子哼哼的‘小透明’,一个装模作样、以为自己是大和抚子的‘水瓶子’……”她的目光扫过舜华,“哟,还找了个高三的‘书呆子’当靠山?”最后,她充满恶意地停在蕾娜身上,“这位紫色头发的‘非主流’又是哪位?新收的小太妹?你们这是要组个‘怪胎联盟’出道吗?哈哈哈哈!”

刺耳的哄笑声从她的跟班们口中爆发出来,如同噪音污染。

红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胸腔里的岩浆再次开始翻腾,掌心的灼热感几乎要控制不住。明泽“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炸毛般站起来,乱发根根竖起:“周莉莉!你嘴巴放干净点!找抽是吧?!”

双玉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更白了,像受惊的鹌鹑一样往椅子里缩,冰蓝色的发丝都跟着微微颤抖。蓝汐微微蹙起秀眉,浅海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立刻发作。蕾娜猛地抬起头,深紫色的眼眸里瞬间燃起被冒犯的怒火,指间不受控制地窜起一丝微弱的紫色电火花,又立刻被她死死攥拳压了下去。舜华合上习题集,深棕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周莉莉,但那平静下蕴含的力量,让周莉莉嚣张的气焰下意识地窒了一瞬。

橙砾则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孤狼,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周莉莉,那眼神锐利、冰冷、带着一种磐石般沉重的压迫感,瞬间让周莉莉身边几个哄笑的跟班噤了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莉莉被橙砾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但众目睽睽之下,她绝不肯露怯,强撑着扬起下巴,把矛头再次对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双玉:“怎么?‘小透明’?哑巴了?平时不是挺能躲的吗?今天抱上‘纵火犯’和‘刺猬头’的大腿,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听说你昨天体育课跑得挺快啊?该不会是……偷吃兴奋剂了吧?”她恶意地猜测着,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双玉的鼻尖。

巨大的羞辱感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双玉!她看着周莉莉近在咫尺的、充满恶意的脸,听着周围隐隐传来的窃笑和议论,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猛地爆发!脚踝上那对伪装成护腕的青色翎羽印记骤然发烫!

呼——!

一股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强风,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以双玉为中心爆发开来!

“啊!”

“我的头发!”

“盘子!”

惊呼声四起!周莉莉首当其冲,精心打理的大波浪被狂风吹得糊了一脸,昂贵的蕾丝打底衫被掀起一角,露出尴尬的腰线,她精心描绘的妆容也瞬间花了,口红蹭到了脸颊上,模样狼狈不堪!她尖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捂头发和衣服。她旁边的跟班们也被吹得东倒西歪,餐盘里的汤汁溅了一身。整个食堂这片区域顿时一片混乱,汤水横流,饭菜四溅!

混乱中,双玉惊恐地捂住了嘴,浅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闯下大祸的恐惧和无措。明泽却眼睛一亮,趁着混乱,一把抓住双玉冰凉的手腕,压低声音吼道:“干得漂亮!上面那个!风再大点!吹死她们!”

“明泽!别添乱!”舜华立刻出声制止,同时目光严厉地看向双玉,带着无声的警告和安抚。双玉接收到舜华的目光,吓得赶紧死死压制住体内躁动的风元素,那阵诡异的狂风戛然而止。

周莉莉好不容易扒拉开糊在脸上的头发,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和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绘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她指着双玉和明泽,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羞耻而变得尖利刺耳:“你……你们……你们这些怪胎!给我等着!这事没完!我要告诉教导主任!你们……你们使用暴力!破坏食堂秩序!”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在一众跟班同样狼狈的簇拥下,如同斗败却又不肯认输的公鸡,气急败坏地冲出了食堂,留下一地狼藉和无数道探究、好奇、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

食堂重新恢复了喧嚣,但气氛却完全不同了。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这个角落的七位少女身上。探究、好奇、畏惧、厌恶……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红叶的脸色铁青,掌心的灼热感依旧没有消退。明泽则对着周莉莉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得意地哼了一声,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双玉。蓝汐轻轻叹了口气。蕾娜看着自己刚才差点失控的手,眼神复杂。橙砾依旧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守护的雕像,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舜华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应付完归墟之井的危机,校园的麻烦又接踵而至。周莉莉绝不会善罢甘休,双玉意外暴露的力量更是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她看着身边这群伤痕累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力量不稳、关系微妙的同伴,一股沉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先离开这里。”舜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她率先站起身,“双玉,跟我去趟医务室,就说你有点头晕。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保持平常心。”

她拉起还在发抖的双玉,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平静地穿过狼藉的食堂。明泽立刻跟上,像只护崽的刺猬,警惕地瞪着周围。红叶、蓝汐、蕾娜和橙砾也沉默地起身,跟在后面。

七道身影,带着昨夜战场残留的硝烟和疲惫,以及刚刚在校园风暴中心掀起的波澜,沉默地汇入午后人流。教导主任那张严厉的脸,似乎已经在走廊尽头等着她们了。而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周莉莉的怨毒和影蚀残余的窥伺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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