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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鸡飞狗跳

表哥他口是心非

耳房里只剩下我和一地狼藉。巨大的挫败感和委屈瞬间将我淹没。我蹲下身,徒劳地想用手帕去吸地上的茶渍,指尖却被碎瓷片划了一下,渗出一丝血珠。看着那点刺目的红,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只会添乱的、愚不可及的林宝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管事低声的禀报:“……世子爷,采买司那边催得急,说下个月各院份例的预算……”

脚步声在耳房门口停住。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住,保持着蹲在地上、手指染血的狼狈姿势,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沈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玄青色常服,脸色比前些日子更显苍白,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郁和倦色,显然是刚从北疆军务的泥潭里挣扎出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管事递上的几份卷宗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然后,他的视线才不经意地扫过耳房内。

满地流淌的茶汤,碎裂的瓷片,散落的茶叶,还有……蹲在这一片狼藉中间,手里捏着染血帕子,眼圈通红,鼻尖也微微泛红,正无措地仰头望着他,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起,像一只闯了祸被当场抓包、委屈又害怕的小兽的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砚的目光,在那张写满了委屈、挫败和惊惶的小脸上停留了足足两息。那双深邃的、永远如同寒潭般不起波澜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一丝错愕?一丝无奈?又或者……是一丝极其短暂、短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柔软?

他的眉头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连带着紧抿的薄唇线条,都似乎不那么冷硬了。那眼神里惯有的审视和冰冷的距离感,在接触到那双湿漉漉的、带着小兽般惊惶的眸子时,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种陌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像投入死水的一颗微小石子,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他甚至觉得……她这副笨拙闯祸后委屈巴巴、嘟着嘴的模样……竟有几分……可怜?或者说……是……

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窜入脑海!

轰——!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失序!一股灼热感瞬间从心口窜上耳根!他几乎是立刻、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惊惧的力度,猛地别开了视线!不敢再看那张脸,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禽兽不如!沈砚!你当真是禽兽不如!

秦子墨那日带着毒针般调侃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耳边炸响!伴随着的是那夜暖阁里破碎的呓语,是清晨撞破时祖母那惊怒欲绝的眼神,是礼法人伦那四个如同泰山压顶的大字!

那点刚刚冒头的、荒谬的“可爱”念头,瞬间被这汹涌而至的自我厌弃和道德审判碾得粉碎!比那日书案上的墨汁更污秽!更不堪!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取代了那丝不该有的悸动,迅速冻结了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他下颌线条再次绷紧,比刚才更甚,甚至带上了几分狰狞。刚刚松动了一瞬的眉头也重新死死锁紧,仿佛要将那点不该有的涟漪彻底锁死在寒潭深处。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严厉和疏离,目光锐利如刀地扫过地上的狼藉,最终落在桂嬷嬷空着的座位上,“桂嬷嬷呢?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冰冷的质问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心头那点可怜的委屈。果然……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只会惹麻烦的累赘!那瞬间他眼神里似乎掠过的东西,一定是我的错觉!是错觉!

我猛地低下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颤抖:“我……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手指上那点被碎瓷划破的伤口,此刻火辣辣地疼。

沈砚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他冷硬地转向一旁噤若寒蝉的管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采买司的预算呢?拿来。”

管事连忙将卷宗双手奉上。

沈砚接过卷宗,不再理会地上的一片狼藉和那个蹲着的身影,径直走到耳房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靠窗小几旁。那里也堆着几本桂嬷嬷留下的、等着我“学习”的、尚未核对的采买司旧账本。

他撩袍坐下,将管事递上的新预算卷宗放在一旁,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摊开的旧账本。目光沉凝,准备先处理这迫在眉睫的公务。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账本上那几页明显是新手誊录、字迹歪歪扭扭、算盘珠子拨动痕迹混乱的页面上时,眉头再次狠狠蹙起。那拙劣的记账方式,那显而易见的错误百出,简直是对他这种对数字极其敏锐的人的折磨!

他强忍着不耐,修长的手指划过纸张,下意识地心算核对。

“上月初三,采买鲜果,桃李杏各二十斤,市价……每斤三十文?总计一千八百文?”沈砚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和冰冷的嘲讽,目光锐利如刀地扫向依旧蹲在地上的我,“林宝珠,你当京城是边陲小镇?还是当侯府采买是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上等桃李杏,时令鲜果,哪样低于五十文一斤?!这账面,光这一项就凭空亏空了四百文!你管这叫账?”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在我心上。亏空……又是亏空!我竟然……又搞砸了!

巨大的羞愧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死死低着头,盯着地上那片蜿蜒的茶渍,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沈砚不再看我,手指继续往下划,眉头越锁越紧,脸色也越来越沉。他一边快速心算,一边用朱砂笔在账本上划出刺目的红圈和批注,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烦躁。

“初七,采办锦缎,湖绉十匹,入账价每匹八两?市价最高不过六两!谁给你的胆子记八两?!差价二十两白银,够寻常五口之家嚼用半年!”

“十五,修缮花园石径,工料费一百二十两?上月才修过!账目不清,驳回重核!”

“廿二,购入宣纸十刀,记一百五十文一刀?前院书房的澄心堂纸也不过百文一刀!采买司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你林宝珠的算盘珠子都拨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越看越快,越批越怒。一本薄薄的采买司旧账,在他手下如同被狂风肆虐过,布满了刺目的朱批。那冰冷刻薄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身上。整个耳房只剩下他翻动账页的沙沙声、朱砂笔划过的刺耳摩擦声,以及那毫不留情的、足以让人羞愤欲死的斥责!

我的头越垂越低,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混入那片早已冷却的茶渍里。委屈、羞愧、无地自容……种种情绪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只是想……只是想学着做好一点……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冰冷的斥责压垮时,沈砚批注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账本最后几页,那几页字迹尤其稚嫩,显然是我最初尝试时留下的“杰作”。其中一页,记录着几笔极其琐碎的支出。

“……购,彩线三束,绣绷一个,共……共七文钱?”他低声念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停顿。那冰冷刻薄的气势,似乎被这微不足道的数字和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硬生生地卡了一下。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再次扫过那个蹲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哭得无声无息的身影。看着她指尖那点凝固的血迹,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鬓角……那副委屈到了极致、可怜巴巴的模样,竟再次不受控制地撞入眼帘。

刚才在门口那一瞬间的荒谬念头——那点被他用雷霆手段强行镇压下去的、关于“可爱”的悸动——如同顽固的鬼魅,再次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悄然探出头来!

“混账!”

沈砚猛地闭了闭眼,从齿缝里狠狠挤出两个字,不知是在骂账本,还是在骂自己这不受控制的、该死的念头!他握着朱砂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更强烈的烦躁和一种深沉的自我厌弃瞬间攫住了他!

他“啪”地一声将朱砂笔重重拍在账本上!那力道之大,震得小几都晃了晃。

“管事!”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疲惫,“把采买司近三个月的所有原始票据、采买清单,全部给我搬到书房去!现在!立刻!”

“是!是!”管事吓得一哆嗦,连滚爬爬地跑了。

沈砚不再看地上的人,不再看那本被他批注得面目全非的账本,仿佛逃离瘟疫般,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耳房!那背影带着一股近乎仓皇的决绝,只有耳根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褪尽的、可疑的红晕。

耳房里,只剩下满地的狼藉,一本被朱批覆盖的耻辱账册,和一个哭得浑身颤抖、不明白自己为何又引来一场雷霆震怒的、愚不可及的林宝珠。

桂嬷嬷抱着新账本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看着地上无声哭泣的我,又看了看小几上那本被朱砂笔凌虐过的账本,最终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耳房里回荡,如同为这场注定鸡飞狗跳的管家学习,敲响了第一声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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