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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书房夜谈·冰释前嫌

表哥他口是心非

深秋的夜雨,下得愈发绵密凄冷。豆大的雨点砸在承恩侯府青灰色的瓦片上,汇成浑浊的水流,顺着冰冷的檐角疯狂泼洒。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单调而绝望的哗哗雨声,将所有的屈辱、愧疚和冰冷都浸泡在这无边的水幕里。

我像个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的纸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回廊湿滑的青砖上。单薄的寝衣早已被冷雨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刺透皮肤,直往骨头缝里钻。双腿冻得麻木僵硬,每一次迈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镣铐。方才在书房门外那漫长而无望的等待,那扇始终紧闭的门扉,那碗无人问津、早已凉透的粥,还有门内那冰冷持续的书写声……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身体冷得失去了知觉,唯有心口那点被愧疚和绝望反复熬煮的酸楚,依旧滚烫灼人。眼前阵阵发黑,视线被雨水和泪水模糊得一片朦胧。脚下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湿滑的青砖在昏黄的灯笼光影下泛着幽冷的光。

就在意识即将被寒冷和疲惫彻底吞噬的瞬间——

脚下猛地一滑!

踩到了青砖缝隙间淤积的雨水和青苔!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啊!”

短促的惊呼被冰冷的雨水呛回喉咙!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着重重摔在坚硬石面上的剧痛。

然而,预期的撞击并未到来。

就在身体即将狼狈扑地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一种熟悉的、清冽的松香气息,猛地从斜后方伸了过来!如同铁钳般,精准而强硬地圈住了我的腰!

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硬生生将我前扑的身体拽了回来!狠狠地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唔!”

我的额头重重撞在那人的胸膛上,鼻尖瞬间被那股清冽又熟悉的松香气息完全包裹!冰冷的雨水气息也无法掩盖这独属于他的味道!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猛地睁开眼!

雨幕迷蒙,檐下昏黄的灯笼光摇曳着,勾勒出眼前人清晰而冷硬的轮廓线条——玄色常服的下摆被雨水溅湿,紧抿的薄唇,紧蹙的眉头,还有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深邃锐利、此刻却翻涌着惊怒、后怕和某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眼睛!

是沈砚!

他竟然……追出来了?!

巨大的惊愕让我瞬间忘记了寒冷和狼狈,像个木偶般僵在他怀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只能睁大着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怎么会……他刚才明明……明明还在里面书写……

沈砚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一手紧紧箍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护在我脑后,防止我撞到廊柱。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显然刚才那一扑一拽也耗费了力气。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狼狈不堪、冻得青紫的脸,还有我额角不知何时蹭上的一道浅浅血痕,眼神里的惊怒和后怕迅速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寒潭般冰冷的怒意!

“林宝珠!”他的声音响起,带着雷霆之怒,在哗哗的雨声中依旧清晰刺耳,“你是嫌命太长?!还是嫌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大雨天赤着脚乱跑!你是想摔死自己,还是想冻死在这里?!愚不可及!当真是愚不可及!”

冰冷的斥责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个字都带着他惯有的刻薄和毫不掩饰的怒火!这熟悉的、刺耳的“愚不可及”,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捅破了刚才被他救下时那点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巨大的委屈和灭顶的绝望再次汹涌而至!

“是!我就是愚不可及!”我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引线,积压了整晚、甚至更久的委屈、愧疚、恐惧和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情愫,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我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扬起湿漉漉的脸,不管不顾地哭喊出来,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

“我蠢!我笨!我只会闯祸!只会给你惹麻烦!打碎花瓶的是我!宫宴惹事的是我!弄脏你文书的是我!害你受伤的是我!写那该死帕子的是我!毁了侯府清誉的也是我!!”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疯狂涌出,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他那张冷硬的脸:

“我知道我该死!我比谁都清楚!我连认罪的资格都没有!我连替你分担一点罪责都做不到!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看着你替我顶罪!看着你被满朝嘲笑!看着你被罚俸闭门!看着你……看着你……”

巨大的哽咽堵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呜咽。我靠着冰冷的廊柱,身体顺着柱子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湿冷的青砖上,蜷缩成一团,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哭得浑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表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呜呜呜……”

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在凄冷的雨夜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滴落,混着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砚僵立在原地。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摇曳的灯笼光影下,玄色常服的下摆还在滴着水。他垂着眼睑,看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浑身湿透狼狈的少女。她额角的血痕在昏黄的光线下刺眼,单薄的肩膀因为剧烈的哭泣而不断耸动,那一声声带着巨大绝望和愧疚的“对不起”,像最尖锐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耳膜,也扎进他早已被冰封的、疲惫不堪的心脏。

方才那滔天的怒火,被她这不顾一切的哭喊和那灭顶的绝望愧疚,硬生生地浇熄了。斥责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金銮殿上的耻辱,朝堂的耻笑,自毁前程的代价……所有的愤怒和冰冷,在她这声泪俱下的自责面前,仿佛都失去了分量。

空气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少女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这冰冷的沉默会持续到天荒地老。

头顶的雨声似乎被隔绝了。

一把深色的油纸伞,静静地撑开,无声地遮蔽了我头顶那片冰冷的、不断泼洒的雨幕。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沈砚不知何时已蹲下身来,就蹲在我面前。他依旧沉默着,没有看我,只是将那把伞稳稳地撑在我头顶上方,宽阔的伞面隔绝了冰冷的雨水。他自己大半个肩膀却暴露在雨幕中,玄色的衣料迅速被雨水浸透,洇开更深的颜色。

他微微垂着眼睑,侧脸的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许,紧抿的薄唇线条也不再那么冷硬。他沉默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迟疑,最终,却只是用干燥的袖口内侧,极其笨拙、极其快速地,在我被雨水和泪水糊得狼狈不堪的脸上擦了一下。

那动作很轻,很快,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掩饰。指尖擦过我冰冷脸颊的瞬间,似乎带着一丝滚烫的微颤。

然后,他收回了手。依旧没有看我。目光落在廊外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庭院里。沉默了许久,久到伞沿滴落的水珠在他肩头洇开更大的深色印记,他才缓缓地、极其低沉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疲惫的温和?

“……无事。”

两个字。

轻飘飘的。

却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我早已被绝望和冰冷填满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猛地止住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泪水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蹲在雨夜里、为我撑伞、替我擦泪、说出“无事”的男人。

他……他说什么?

无事?

金銮殿的耻辱……自毁清誉的代价……罚俸闭门的重罚……这一切……他竟说……无事?!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排山倒海般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将我淹没!不是委屈,是比委屈更汹涌百倍的……心疼!和一种灭顶的悸动!

“表哥……”我张了张嘴,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我……”

沈砚依旧没有看我,只是撑着伞的手似乎更稳了些。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我灼灼的目光,下颌线依旧紧绷,耳根处却在昏黄的光线下,悄然染上了一层……可疑的薄红?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刚才清晰了些许,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疏离:

“回去。”

“换身干衣裳,喝碗姜汤。”

“莫再……淋雨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涩的……关心?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极其艰难的任务,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仓促。那把为我遮蔽风雨的油纸伞,被他轻轻搁在了我身旁的地上,伞柄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热。

他不再停留,甚至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书房洞开的门内。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被轻轻带上。

“咔哒。”

一声轻微的落栓声响起。

门,关上了。

廊檐下,只剩下我一人。

蜷缩在冰冷的地上。

头顶,是那把静静撑开的油纸伞,隔绝了凄风冷雨。

手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袖口擦过脸颊时,那干燥而粗糙的触感,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滚烫。

耳边,反复回荡着他那句低沉沙哑的……

“无事。”

冰冷的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口最深处,带着灭顶的悸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悄然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僵的指尖似乎恢复了一丝知觉,脸颊也火烧般滚烫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隔着一道门扉。

门内,是那个背负着巨大耻辱、刚刚给了我一丝生涩温暖的男人。

门外,是一个心墙轰然倒塌、某种隐秘情愫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再也无法遏制的我。

雨,还在下。

夜,深如墨。

廊下的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伞下蜷缩的身影,也朦胧了那扇紧闭门扉的冰冷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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