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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灯会醋海翻

表哥他口是心非

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如同淬炼的炉火,在虚弱与依赖中悄然重塑了某些东西。病榻前无声的守护,掌心紧贴的温度,拂去碎发的指尖……那些被礼法冰封、被心防禁锢的情愫,在病弱的依偎与彻夜的凝视中,终究是破土而出,再难掩藏。

病愈后的栖云苑,表面依旧是老夫人“形影不离”命令下的死水微澜,可水面之下,暗涌已截然不同。

沈砚依旧沉默寡言,眉宇间的沉郁却似乎淡了些许。他批阅公文时,目光偶尔会掠过角落那个伏案抄经的身影,不再像以前那般刻意回避,那眼神里沉淀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却呼之欲出的柔软。他不再抗拒我研墨时因紧张而溅出的墨点,只是默默接过帕子擦拭,那动作里少了几分不耐,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包容?

而我,经历了病中那近乎本能的依赖和紧握,再面对他时,心绪更是纷乱如麻。每一次眼神的偶然交汇,都像是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脸颊总是不自觉地发烫,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那层名为“表兄妹”的薄冰,在无声的暗涌中,已脆弱不堪。

转眼便是上元佳节。栖云苑虽在郊外,但京郊最大的云河镇每年上元灯会都热闹非凡。老夫人大约是觉得山庄气氛太过沉闷,又或是想借机缓和些什么,竟主动提出让沈砚带我去镇上赏灯散心,只叮嘱多带护卫,莫要走散。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活鱼,瞬间搅动了沉寂。我强压着心头的雀跃,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鹅黄绣缠枝莲襦裙,外罩雪兔毛滚边的樱草色斗篷,发间簪了一支小巧的珍珠步摇,对着菱花镜照了又照,脸颊的红晕比抹了胭脂还要娇艳。秋月在一旁挤眉弄眼,低声道:“小姐,机会难得!您可要把握住了!”

云河镇果然不负盛名。夜幕初降,长街两侧已是灯海璀璨,流光溢彩。造型各异的走马灯、宫灯、纱灯、琉璃灯,将整条长街映照得亮如白昼,火树银花不夜天。街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笑语喧哗声、小贩的叫卖声、杂耍艺人的锣鼓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与喜庆。

沈砚走在我身侧,依旧是一身玄青色暗云纹锦袍,外罩墨色大氅,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并未刻意靠近,却始终将我护在靠里、人流稍缓的一侧,高大的身影无形中隔开了外界的拥挤。几名护卫则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我起初还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但很快,便被这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迷花了眼。那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抱鲤灯,那展翅欲飞的仙鹤灯,还有那旋转不休、绘着八仙过海的走马灯……每一盏都让我忍不住驻足,杏眼里映满了璀璨的光华,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如同挣脱了樊笼的鸟儿,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娇憨。

“表哥!你看那个兔子灯!好可爱!”我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上悬挂的、用细篾扎成、糊着雪白棉纸、眼睛用红绒点缀的兔子灯,声音里满是惊喜,下意识地扯了扯沈砚的袖口。

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锦缎面料,我猛地一惊,如同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脸颊瞬间飞红。沈砚的脚步顿住,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在那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我因羞窘而低垂的脸上。他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

“这位姑娘,好眼光!”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头戴玉冠、手执一柄湘妃竹折扇的年轻公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卖兔子灯的摊位旁。他面容俊秀,气质温文,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脸上时,似乎亮了一下。

“这盏玉兔捣药灯,乃是小摊的镇摊之宝,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和细篾,画工也是请的老师傅精心绘制。”那公子笑容可掬,语气温雅,说话间已抬手将那盏精致的兔子灯从架子上取了下来,动作优雅地递到我面前,“姑娘若喜欢,在下愿割爱相赠,权当是……上元佳节,赠予有缘人,博佳人一笑?”

他的话语直白而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目光更是毫不掩饰地停留在我脸上。周围已有几个看灯的人投来好奇或暧昧的目光。

我瞬间僵在原地!脸颊如同火烧!巨大的窘迫和不知所措让我脑子一片空白!这……这算什么?被陌生男子当街赠灯?还是如此……暧昧的话语?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拒绝,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慌乱地摆手,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身侧的沈砚。

就在我目光投向沈砚的瞬间——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骤然以沈砚为中心席卷开来!周围的喧嚣似乎都瞬间被冻结了!

只见沈砚的脸色,在看清那搭讪公子和他递出的兔子灯时,瞬间沉了下去!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带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和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暴怒,狠狠地、一寸寸地剐过那月白锦袍的公子!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几个原本看热闹的路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悄悄退开了些。

那月白锦袍的公子显然也被沈砚这突如其来的、可怕的敌意震慑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递出灯的手停在半空,显得有些尴尬。

沈砚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啊!” 手腕被攥得生疼,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他力道极大,攥得我骨头都仿佛要碎裂!那掌心滚烫,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怒意和……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他不由分说,猛地将我往他身侧狠狠一拽!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额头重重磕在他坚实冰冷的胸膛上,鼻尖瞬间被那股熟悉的、此刻却充满了戾气的松香气息彻底淹没!

“表妹畏生。” 沈砚冰冷刺骨、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砸向对面那个已经彻底僵住的月白锦袍公子,也砸碎了周围所有好奇探究的目光。那四个字,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不容置疑的强硬和刻骨的疏离。

说完,他不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攥着我的手腕,如同拖拽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转身便走!力道之大,步伐之快,让我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着,踉踉跄跄地被迫跟上,根本挣脱不得!那月白锦袍公子和那盏可怜的兔子灯,瞬间被抛在了身后喧嚣的人潮里。

手腕被攥得生疼,脚步踉跄狼狈,周围投射来的目光充满了惊愕和探究……可奇怪的是,此刻我心中翻涌的,竟不是委屈和难堪,而是一种……灭顶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和悸动!

他生气了!

他因为别的男子赠灯给我而生气了!

他当众宣告“表妹畏生”!

他强横地把我拽离了那个男子身边!

这些认知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手腕的疼痛算什么?当众的狼狈算什么?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才是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心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沈砚拖着我,一路疾行,远离了最热闹的主街,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灯火稍暗的巷子口。他猛地停下脚步,终于松开了如同铁钳般攥着我手腕的手。

惯性让我向前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手腕处一圈明显的红痕,火辣辣地疼。我揉着手腕,低着头,不敢看他,心却跳得如同擂鼓,耳朵竖得尖尖的,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巷口的光线昏暗,只有远处主街的灯火隐隐透过来,勾勒出他高大挺拔却紧绷如弓弦的身影。他背对着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和某种更加汹涌的情绪。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种……奇异的、滚烫的张力。

片刻之后,他猛地转过身!

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如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寒潭,死死地盯住了我!那眼神里,翻涌着尚未褪尽的怒意,被撞破隐秘的狼狈,还有一种……近乎凶狠的、想要将我看穿、看透的审视!

我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在花廊下那样,用冰冷的斥责将我冻僵时——

他却一言不发,猛地抬步,朝着巷子外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灯摊走去!那灯摊上挂着的,赫然是几只造型简单、却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灯!

沈砚大步流星走到摊前,看也没看摊主一眼,直接抬手,一把扯下了其中一只糊得最圆润、眼睛点得最精神的雪白兔子灯!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啪”地一声拍在摊主的案板上,声音冷硬:“不用找了!”

说完,他攥着那盏兔子灯的竹柄,转身,几步跨回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性的气势笼罩下来,将我完全困在他与冰冷的墙壁之间。他低着头,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锁住我惊惶又带着一丝隐秘期待的眼睛。

然后,他猛地伸出手!

不是攥手腕,而是将那盏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雪白的兔子灯,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硬生生地、几乎是“塞”进了我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双手里!

竹柄冰凉,灯纸柔软,却带着他方才紧握留下的、滚烫的触感。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那盏突然塞过来的兔子灯,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深邃眼眸。

只见他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最终,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了几个生硬无比、带着浓浓别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的字眼,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拿着!”

“省得……再走丢!”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一眼,只留下一个依旧紧绷僵硬、却仿佛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大步流星地重新汇入了主街的人流中。那盏被他强行塞过来的、雪白的兔子灯,在我怀里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我瞬间爆红的脸颊和那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甜蜜的杏眼。

省得……再走丢?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别扭地……关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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