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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替身伏笔

表哥他口是心非

上元灯会那盏被强行塞入怀中的兔子灯,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彻底点燃了心湖深处压抑已久的火焰。沈砚那句生硬别扭的“省得再走丢”,更是被我在心底反复咀嚼回味,品出了无数种甜蜜的可能。栖云苑的日子,在老夫人“形影不离”的枷锁下,竟也悄然染上了蜜糖的色泽。他依旧沉默,目光却不再刻意回避,偶尔掠过时,那深邃眸底沉淀的复杂情绪,足以让我心跳失序一整天。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带着隐秘甜意的平静,终究被一道来自京城的加急圣旨无情打破。

承恩侯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犹在耳畔回响:“……着承恩侯世子沈砚,为钦差副使,即日启程,督办江南漕粮转运,肃清积弊,不得有误!钦此!”

江南漕粮!千里之遥!肃清积弊,动辄数月!

圣旨被沈砚沉默地接过,捧在手中,却仿佛重逾千斤。他背对着我,站在窗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可那绷紧的肩背线条和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却无声地诉说着山雨欲来。窗外的天光落在他玄青色的官袍上,映出一片冰冷的肃杀。

老夫人捻着佛珠,坐在上首,脸上是深沉的忧虑和一种早已预见的疲惫。她看着沈砚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下首、脸色瞬间煞白、手指无意识绞紧衣角、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我,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皇命难违……砚儿,此去江南,山高水远,务必……谨慎周全。”

沈砚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沉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沉重只是错觉。他对着老夫人躬身:“孙儿遵旨。” 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那目光,在掠过我那失魂落魄、眼眶瞬间泛红的模样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快得如同错觉。

启程的日子定在三日后。这三日,栖云苑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离愁别绪中。仆役们无声地忙碌着打点行装,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我像是被无形的线吊着,整日心神不属。沈砚则异常忙碌,整日关在书房与幕僚议事,或是接见即将随行的属官,连用膳都是匆匆扒几口便离席,几乎见不到人影。

那份被强行压下的恐慌和巨大的不舍,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着心脏,几乎要让人窒息。不行!不能就这样……不能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

最后一夜,荣禧堂的灯火亮至深夜。我独自坐在东厢的灯下,面前摊着一块柔软的玄色锦缎,旁边是针线和几缕金线。手指因为紧张和巨大的决心而微微颤抖。绣工?我的绣工向来是秋月都嫌弃的“鬼画符”水准。可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绣一个平安符给他!让他带在身上,就像……带着我一点微末的心意,护佑他平安归来。

烛火摇曳,映着我专注而笨拙的动作。针尖无数次扎破指尖,沁出细小的血珠,染红了玄色的缎面。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针脚粗疏得如同蜈蚣爬行,中间那个象征福运的蝙蝠更是绣得四不像。可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我所有的不舍、担忧和……说不出口的祈愿。

天光微熹,启程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栖云苑大门外,几辆青帷马车和装载行装的骡车早已准备停当。亲兵护卫们肃立两旁,甲胄鲜明,气氛肃杀。老夫人被桂嬷嬷搀扶着,站在台阶上,眼眶微红,反复叮嘱着路上小心、注意身体。

沈砚一身玄青色劲装官服,外罩墨色披风,身姿笔挺地立在马车旁。他神情冷峻,正低声对秦子墨(此次作为随行参赞同往)交代着什么,语速极快,条理分明,俨然已是公事公办、即将奔赴战场的钦差副使模样。

我攥着那个刚刚完成的、还带着体温和一丝血腥味的平安符,被秋月半扶半推地送到了大门外。晨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我单薄的裙裾猎猎作响,也吹得眼眶阵阵发酸。

“砚儿……”老夫人声音哽咽。

沈砚结束与秦子墨的交谈,转过身,对着老夫人深深一揖:“祖母保重,孙儿定不负圣命,平安归来。”

老夫人含泪点头。

沈砚直起身,目光终于,落在了站在老夫人身侧、如同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死死攥着拳头的我身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古井深潭,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巨大的勇气支撑着我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在所有人或担忧或探究的目光下,我颤抖着伸出手,摊开掌心。

那枚小小的、歪歪扭扭、玄色锦缎上沾着点点暗红、绣着丑陋“平安”和“蝙蝠”的符包,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如同我此刻卑微又滚烫的心意。

“表……表哥……”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细弱蚊蚋,“这个……给你……路上……平安……”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寒碜的平安符上。秦子墨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老夫人眼神复杂。秋月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沈砚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枚符包上。他沉默地看着,看着那丑陋的针脚,看着那刺目的点点暗红(他或许以为是朱砂?),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用冰冷的沉默或一句“不必”来拒绝时——

他忽然抬起了手。

不是接过符包,而是探向他自己的腰间!

修长的手指解下了一块贴身佩戴的玉佩!

那玉佩通体墨色,质地温润,在熹微的晨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幽光。玉佩呈圆形,镂空雕刻着古朴的螭龙纹样,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边缘被打磨得极其圆润,显然常年贴身佩戴,浸润了主人的气息。玉佩下方系着深蓝色的丝绦,简洁而贵重。这玉佩,我认得!是他自束发起便戴在身上,从未离身之物!

沈砚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他解下玉佩,看也没看,直接伸出手,一把将我摊开的手连同那枚寒碜的平安符一起攥住!然后,将那块带着他体温的、沉甸甸的墨玉螭龙佩,不容置疑地、重重地塞进了我的手心!连同那枚平安符一起,包裹在他温热宽厚的大掌之中!

我的掌心瞬间被那温润的玉质和他滚烫的体温填满!巨大的震惊让我完全忘记了反应,只能睁大了蓄满泪水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收好。” 沈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却并未看我,而是落在我被他大手包裹住的手上,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浓烈到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最终被他强行压下。

他猛地抽回手,转身便欲登车!

“表哥——!” 巨大的不舍和那玉佩带来的、沉甸甸的承诺般的暖意,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防!我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滚落!

沈砚登车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背对着我,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僵硬如石。

片刻的死寂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半边身子。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终于不再掩饰,如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寒潭,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却又被巨大痛楚撕裂的复杂,死死地锁住了我泪流满面的脸。

他没有说话。

只是猛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用拇指指腹,狠狠地、用力地揩去了我脸颊上滚烫的泪水!

那指腹带着薄茧,划过皮肤的触感粗粝而滚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

“安分些。”

“等我回来。”

低沉沙哑的六个字,如同最重的承诺,裹挟着指腹残留的滚烫温度和泪水的湿意,狠狠砸进我的耳膜,也砸进我混乱不堪的心底!

说完,他不再停留,猛地转身,动作利落地跃上马车!厚重的车帘在他身后“刷”地落下,隔绝了内外。

“启程——!” 车夫一声吆喝,马鞭扬起。

车轮辘辘,碾过青石板路,载着那个留下滚烫承诺和沉重玉佩的男人,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之中。

我站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颊上被他指腹用力揩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滚烫的触感和一丝微微的刺痛。手心紧紧攥着那枚带着他体温的墨玉螭龙佩,和那枚歪歪扭扭的平安符,沉甸甸的,几乎要灼伤掌心。

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淌,可心口深处,却不再是灭顶的恐慌,而是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离愁和隐秘期冀的酸楚填满。

安分些。

等我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承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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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离京后的日子,栖云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重新变回了一座精致而沉闷的牢笼。老夫人终日捻着佛珠,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虑。偌大的山庄,只剩下我形单影只的身影。

思念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日夜。那枚贴身佩戴的墨玉螭龙佩,成了唯一的慰藉。指尖反复摩挲着玉佩温润的质地和那流畅的螭龙纹路,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体温和气息。他行至何处?水路可还顺遂?江南漕务盘根错节,凶险重重,他可会遭遇刁难?受伤?病痛?无数个担忧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搅得人寝食难安。

白日里,我强打着精神,陪着老夫人说话解闷,或是独自在书房里临摹他的字帖(那字迹刚劲冷峻,如同他本人),试图在笔墨间寻找一丝他的影子。可越是临摹,思念便越是蚀骨。他的样子,他说话的声音,他偶尔流露的眼神,甚至是他身上清冽的松香气息,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小姐,您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秋月看着我又一次对着窗外发呆,连她进来都没察觉,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茶盘,担忧地劝道,“整日里茶饭不思,魂不守舍的,人都瘦了一圈了!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担心着呢!”

我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还没事呢!” 秋月凑过来,拿起菱花镜对着我,“您自己瞧瞧,这脸色,白得跟纸似的!眼底下这乌青,都快赶上墨汁了!世子爷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表哥”二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又漾开一圈苦涩的涟漪。我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佩。

秋月眼珠一转,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小姐,奴婢听说,云河镇新来了一个‘庆喜班’,唱腔身段都是一绝!尤其当家小生‘云老板’,那扮相,啧啧,听说俊美得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唱腔更是绕梁三日!要不……咱们跟老夫人说说,去听听戏?散散心也好啊!总好过您整日关在山庄里,对着窗子发呆,看什么都像世子爷……”

听戏?散心?

看什么都像世子爷……

秋月最后那句无心之语,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我混沌的思绪。对啊……看什么都像他……或许,去听听戏,看看那些咿咿呀呀的故事,看看那些扮相俊美的伶人……或许,能暂时……不那么想他?

一丝微弱的、病急乱投医般的希冀,在死寂的心湖里悄然升起。

“……好。”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和期待,“去跟祖母说……我想去云河镇……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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