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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裂痕与微光

表哥他口是心非

荣禧堂门口那场猝不及防的“抓包”,如同寒冬腊月泼下的又一盆冰水,将栖云苑刚刚因沈砚雷霆归来而撕开的一丝暖意,彻底浇熄。老夫人那惊怒交加、带着被背叛痛楚的眼神,如同最沉重的枷锁,重新铐在了沈砚的心上,也加深了宝珠眼中那层绝望的灰翳。

流言的源头虽被周显当众的“拾金不昧”澄清勉强掐灭(尽管漏洞百出,但在沈砚的铁腕和后续对周家的清算威慑下,无人敢再公然议论),但那柄名为“荡妇”的屠刀留下的伤痕,却深可见骨,影响难消。老夫人病势反复,对宝珠的态度更是复杂难言,有气她惹祸的余怒,有怜她遭难的恻隐,更有对那夜失控相拥场景挥之不去的疑忌与恐惧。府内仆役虽不敢再嚼舌根,但那些探究、疏离乃至隐晦鄙夷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沈砚变得更加沉默,眉宇间的沉郁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依旧每日晨昏定省,侍奉汤药,处理着因离京而积压的侯府事务,仿佛那夜失控的拥抱和嘶哑的“宝……”字从未发生过。然而,细微之处,却有什么东西,在老夫人凌厉目光的死角里,悄然改变了轨迹。

最大的变化,在书房。

栖云苑的书房,依旧是沈砚处理公务、运筹帷幄的重地。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旁,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一张小巧的、铺着厚厚软垫和雪白兔毛毯的贵妃榻。榻边还添了一个精致的黄杨木小几,上面常年备着温热的蜜水、几样宝珠爱吃的精致点心和……几本她以前偷偷写的话本残稿(被秋月悄悄收集拼粘好的)。

这不再是老夫人“形影不离”命令下被迫的监禁角落,而是一个带着无声纵容的、独属于她的栖息之地。

起初,宝珠只是怯怯地抱着书卷,蜷在软榻最远的角落,像只受惊后不敢靠近的小动物,目光小心翼翼地追随着书案后那个冷硬如冰的身影。沈砚批阅公文,她便强迫自己盯着书页,可那些字句却如同浮云,飘不进混乱的心绪。偶尔,她会因连日心力交瘁而不知不觉睡去,醒来时,身上总会多出一件带着清冽松香气息的玄色外袍。

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只有那无声的、带着余温的覆盖,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弱萤火。

渐渐地,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在日复一日的无声默许中,开始悄然复苏。她会在他需要时,主动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丝紧张,却不再慌乱地研墨。偶尔墨汁溅出,他只是微微蹙眉,用帕子擦拭,再没有冰冷的斥责。她胆子大了些,会将他批阅过的、不那么紧要的文书,按照日期或类别,笨拙却认真地整理好,码放在书案一角。

沈砚依旧沉默,目光专注于手中的卷宗,仿佛对身边的一切毫无所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眼角余光里那个在软榻上蜷缩、或笨拙整理文书的身影,是如何牵动着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当她靠近研墨时,那缕若有若无的、带着药味和少女馨香的气息拂过鼻端,会让他握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当她因疲惫再次在软榻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时,他批阅公文的速度会不自觉地放慢,笔尖悬停的时间会变长,深邃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长久地落在那张恬静的睡颜上,里面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浓稠如蜜的复杂情愫。

宝珠也在这无声的纵容里,一点点找回了往日的生气。脸颊虽然依旧清瘦,却渐渐有了血色。那双曾空洞无神的杏眼,重新焕发出灵动的光彩,只是那光彩深处,沉淀着一种经历风雨后的沉静和一种心照不宣的、隐秘的甜意。她会对着窗外掠过的飞鸟露出浅浅的微笑,会在吃到合口味的点心时,眼睛满足地弯成月牙,会偷偷在整理好的文书旁,用朱笔画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模仿上元节那盏灯)。这些小动作,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砚沉寂的心底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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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暖融融地洒在书房里。宝珠又抱着那本拼粘好的话本残稿,蜷在软榻上看得入神。许是阳光太暖,许是连日心神放松,看着看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柔软的兔毛靠枕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手中的话本滑落在地毯上,摊开的书页在微风里轻轻翻动。

沈砚刚刚批完一份紧急军报,放下朱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目光习惯性地转向软榻。

只见少女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般的阴影,脸颊被暖阳烘出淡淡的粉晕,几缕柔软的发丝调皮地粘在微张的唇边。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如同一幅静谧美好的工笔画。

沈砚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那层惯常的冰霜仿佛被阳光融化。他静静地看了片刻,眼中翻涌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他无声地起身,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了最珍贵的梦境,走到软榻旁,弯腰拾起掉落的话本。

指尖拂过书页上那些幼稚却真挚的句子,一个关于“冷面将军与迷糊小医女”的故事,将军的眉眼……依稀有自己的影子。沈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将话本合拢,轻轻放在她枕边的小几上。

目光再次落回她熟睡的脸庞。或许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睡梦中的宝珠无意识地蹙了蹙秀气的眉头,轻轻嘤咛了一声。

沈砚几乎没有犹豫。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玄青色、尚带着体温的家常外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覆盖在了宝珠蜷缩的身体上。

宽大的衣袍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松香和暖意,将少女娇小的身躯温柔地包裹。睡梦中的宝珠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暖意和熟悉的气息,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的兔毛靠枕,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满足的、细微的弧度。

沈砚就保持着那个微微俯身的姿势,凝视着她在自己衣袍覆盖下安然甜睡的容颜,久久没有起身。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封彻底消融,只剩下如同春水般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和专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空气中流淌着无声的、心照不宣的暖流。

就在这时——

“啧啧啧……好一幅红袖添香……哦不,是玄袍覆佳人的美景啊!”

一个清朗带笑、充满戏谑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书房的静谧!

秦子墨不知何时已斜倚在敞开的书房门口,双手抱胸,玉骨折扇在指尖悠闲地转着圈。他那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烁着洞悉一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光芒,目光在沈砚尚未直起的腰身、覆盖在宝珠身上的玄色外袍、以及沈砚脸上那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温柔上溜了一圈,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那种沉溺的温柔中惊醒!他迅速直起身,脸上那抹罕见的柔软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沉郁,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看向秦子墨的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一丝被撞破隐秘的恼羞成怒!

“秦子墨!谁让你进来的!” 声音冷硬如铁。

秦子墨浑不在意,摇着扇子,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目光故意在熟睡的宝珠和沈砚紧绷的脸上来回扫视,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直击灵魂的拷问:

“沈兄,暖榻也添了,衣裳也披了,人……也快被你暖化了。”

他折扇“啪”地一收,轻轻点在沈砚僵硬的胸口,桃花眼紧紧盯着对方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深藏的狼狈,吐出的字眼如同最后一击:

“这名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家啊?”

“名分”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砚最隐秘、也最恐惧的伤口上!将他强行构筑的、名为“克制”的冰墙瞬间灼穿!

沈砚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被彻底戳破的暴怒、无处遁形的狼狈,以及一种深沉的、被现实枷锁禁锢的痛苦!所有的理智都在疯狂叫嚣着反驳、斥责、驱逐这个该死的“多嘴”之人!

“滚!!!”

一声压抑着雷霆之怒的暴喝猛地从沈砚喉咙里迸发!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恼羞成怒的狠厉,猛地抓起书案上那支尚蘸着饱满朱砂的紫檀狼毫笔,看也不看,朝着秦子墨那张可恶的笑脸,狠狠掷了过去!

朱笔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如同离弦之箭!

“哎哟!” 秦子墨怪叫一声,动作却极其敏捷,脑袋一偏,那支饱蘸朱砂的笔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啪”地一声狠狠钉在了他身后的雕花门框上!鲜红的朱砂溅开几滴,如同怒放的血梅,点缀在深色的木料上,触目惊心!

“啧啧啧,谋杀挚友啊沈兄!” 秦子墨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脸上却依旧带着欠揍的笑容,眼神瞟向被惊扰了清梦、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的宝珠,以及沈砚那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凶戾表情,嘿嘿一笑,“行行行,我滚,我滚!这窗户纸太厚,小心憋死二位!”

说完,他摇着头,如同得胜的将军,在沈砚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注视下,大摇大摆地溜出了书房,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书房内,重新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有门框上那支兀自颤动、滴落着朱砂的狼毫笔,和软榻上刚刚醒来、一脸茫然、脸颊还带着睡痕、身上裹着沈砚宽大玄袍的宝珠,无声地昭示着方才那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锋。

沈砚背对着软榻,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侧的拳头紧握,指节捏得发白。方才秦子墨那句“名分呢”,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搅得他心神俱震。

而宝珠,裹着那件残留着他体温和松香气息的玄袍,看着沈砚那僵硬紧绷的背影,又看了看门框上那刺目的朱砂红点,再回想秦子墨最后那句“小心憋死”,懵懂的大眼睛里,渐渐浮起一丝了然的、带着隐秘甜意和羞涩的微光。

裂痕犹在,流言的阴影未散。

但在这无声的默许、纵容的软榻和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之下,某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愫,终究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幼苗,悄然滋长,透出了微弱的、却顽强不屈的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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