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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功成身退计

表哥他口是心非

沈砚那道惊世骇俗的“不婚不嗣,永镇北疆”特旨,如同平地惊雷,在短短半日之内,便已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自然也传入了刚刚解封、尚在修葺整理的承恩侯府。

荣禧堂内,檀香依旧袅袅,却压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老夫人王氏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串磨得发亮的紫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面前的小几上,摊放着那份由宫中太监亲口宣读、墨迹未干的特旨抄录。

“不婚不嗣……孑然一身……永镇北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在老夫人的心上!

她枯槁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要将它们烧穿!那张饱经风霜、刚毅了一辈子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痛楚、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深深无力。

“砚儿……我的砚儿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泣音的低喃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她猛地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佛珠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绝后!沈家唯一的嫡脉独苗,竟要自绝后嗣!承恩侯府世袭罔替的爵位,竟要落入旁支之手!

这让她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丈夫?如何去见为国捐躯的儿子?如何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

礼法!体统!家族传承!这些她恪守了一辈子、视若性命的东西,竟被自己最器重、最心疼的孙子,以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亲手斩断!

是为了宝珠吗?

那个同样让她心疼、让她愧疚、为了救砚儿敢血溅登闻鼓的小外孙女?

这对苦命的孩子……这份不容于世的情愫……难道真的要用沈家的血脉断绝来成全吗?!

巨大的悲痛、不甘、愤怒、以及对孙辈那深入骨髓的心疼,如同狂暴的潮水,在老夫人心中激烈地冲撞、撕扯!她枯瘦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

“老夫人……” 桂嬷嬷红着眼眶,端着参汤进来,看到这一幕,心疼得无以复加,想要上前劝慰。

“出去!”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都出去!关上门!任何人……不许打扰!”

桂嬷嬷含着泪,默默退下,轻轻掩上了沉重的房门。

荣禧堂内,只剩下老夫人一人。阳光透过窗棂,将她的身影拉得孤独而萧索。她维持着僵硬的坐姿,久久未动。唯有手中的佛珠,在死寂中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咔哒”声,如同她内心天人交战的倒计时。

这一日,荣禧堂的门,再未开启。

老夫人将自己关在房内,滴水未进。她枯坐在亡夫和儿子的牌位前,目光空洞,仿佛穿越了漫长的岁月。她抚摸着丈夫留下的那柄旧剑,摩挲着儿子幼时戴过的长命锁……往昔的音容笑貌,家族的荣耀兴衰,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她想起宝珠父母早逝的凄苦,想起宝珠初入侯府时怯生生的眼神,想起她闯祸时砚儿表面训斥实则无奈的纵容,想起醉酒同榻后两个孩子别扭的疏远,想起温泉惊魂时砚儿眼中无法掩饰的慌乱与占有欲,更想起宝珠浑身浴血、为救表哥敲响登闻鼓的决绝身影……

两个孩子的挣扎,痛苦,以及那份在生死劫难中淬炼出的、无法割舍的情意……如同最清晰的画卷,在她心中徐徐展开。

礼法……体统……

沈家的血脉传承……

可若没有砚儿和宝珠豁出性命去搏,这侯府,这爵位,这所谓的血脉,早就随着那场构陷灰飞烟灭了!

是这两个孩子,用命,保住了沈家最后一点根基和体面!

“冤孽……冤孽啊……” 老夫人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那紧锁的眉头,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挣扎后,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浑浊的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勘破世事、疲惫不堪却又带着无尽慈爱与妥协的复杂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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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荣禧堂紧闭了一日的房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阳光涌入,照亮了屋内。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憔悴,眼窝深陷,但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深紫色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桂嬷嬷,” 老夫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把砚儿和珠儿……叫来。”

很快,沈砚和宝珠在桂嬷嬷的引领下,走进了荣禧堂。

沈砚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难掩疲惫,看向祖母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愧疚。宝珠则穿着素雅的鹅黄色衣裙,额角和手腕的伤痕被巧妙地遮掩在衣袖和发丝下,脸色依旧苍白,看向老夫人时,眼神中充满了不安、愧疚和浓浓的孺慕之情。她下意识地往沈砚身边靠了靠,寻求一丝依靠。

“孙儿(孙女)给祖母请安。” 两人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阅尽沧桑、此刻却异常平静的浑浊眼睛,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跪在眼前的两个孩子。目光在沈砚手腕那无法完全遮掩的深紫色镣铐伤痕上停留片刻,又在宝珠额角那隐约可见的淤青和强装镇定却难掩不安的小脸上扫过。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寂静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良久。

一滴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老夫人深陷的眼窝中滑落,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声响。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苍老的面容。

“祖母……” 宝珠心头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声音哽咽。

老夫人颤抖着抬起枯瘦的手,对着两个孩子,轻轻地、无力地摆了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巨大的悲痛和复杂的心绪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最终,所有的千言万语,所有的挣扎、痛苦、不舍与妥协,都化作了那一声带着无尽疲惫、无尽心疼、却又无比清晰的叹息和嘱托:

“唉……”

“去吧……”

她闭上眼睛,泪水依旧不停地滚落,声音嘶哑而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枷锁的决然:

“去北疆……也好……”

“离开这……吃人的京城……”

“你们俩……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的……”

“祖母——!” 宝珠再也忍不住,扑倒在老夫人膝前,抱着她冰冷颤抖的腿,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愧疚、感激,都随着泪水汹涌而出!她知道,这“好好的”三个字,承载着祖母多少的无奈、心痛与最深沉的祝福!是祖母,用她一生的骄傲和坚守,为她和表哥换来了最后的默许和生路!

沈砚的眼眶也瞬间红了。他深深叩首,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哽咽:“孙儿……不孝!谢……祖母成全!”

老夫人颤抖着手,无比怜惜地抚摸着宝珠哭得颤抖的后背,又轻轻拍了拍沈砚的肩膀。枯瘦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温暖与力量。

良久,待两人的哭声稍歇。

老夫人示意桂嬷嬷捧来一个深红色、带着岁月包浆的紫檀木匣。她颤抖着打开匣子,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厚厚一叠盖着官印的田庄、地契和商铺文书。

“拿着……” 老夫人将匣子推到宝珠面前,声音平静却不容拒绝,“这是祖母……最后能给你们的东西了……”

“北疆苦寒……人心险恶……手里有些产业,傍身……”

“好好经营……好好过日子……”

“祖母……老了……护不了你们多久了……”

“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祖母……” 宝珠看着那沉甸甸的匣子,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田产地契,更是祖母对他们未来生活的全部寄托和保障!

沈砚也抬起头,看着祖母那双充满疲惫却写满慈爱的眼睛,郑重承诺:“祖母放心!孙儿……定会护好宝珠,护好我们……的家!”

“好……好……” 老夫人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却又带着释然和欣慰的微弱笑容。她缓缓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挥了挥手:

“去吧……收拾收拾……”

“趁着天光……早些启程……”

“莫要……再回来了……”

最后一句,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诀别之意。

沈砚和宝珠再次重重叩首,泪流满面。他们知道,这是祖母对他们最深沉的爱与保护——远离京城是非,永不回头。

沈砚小心地搀扶起哭得几乎虚脱的宝珠,又郑重地捧起那个装着田产地契、承载着祖母所有祝福与牵挂的紫檀木匣。两人一步三回头,在桂嬷嬷含泪的注视下,缓缓退出了荣禧堂。

阳光洒满庭院,照亮了他们离去的背影。老夫人的目光,穿过敞开的房门,追随着那两个相互扶持、走向未知未来的身影,浑浊的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嘴角却挂着那抹释然又凄楚的微笑。

去吧,孩子们。

好好的。

只要你们好好的……祖母这把老骨头,守着这空荡荡的侯府……也值了。

至此,横亘在沈砚与林宝珠之间最沉重的一道枷锁——来自家族的礼法与期望,在老夫人含泪的抉择与无言的成全中,轰然破碎。情感的闭环,终于画上了一个带着泪痕却又充满希望的句点。通往北疆、通往自由、通往属于他们“鸡飞狗跳”未来的道路,在眼前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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