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1）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地下避难所残破的铁门外，蜂群探测器高频的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扭曲的门框和散落的水泥碎块在惨白应急灯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贝尔摩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嘴角的血迹尚未干涸，胸腔传来阵阵闷痛。但她此刻所有的感官都如同被冻结，只剩下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被工藤优作稳稳扶住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缓缓站直了身体。动作不再带着伤员的虚弱和挣扎，而是一种带着奇异僵硬感的、重新校准重心般的精准。他脱离了优作的搀扶，虽然右腿的伤口依旧存在，但麻痹感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意志压制了，行走间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他站定，微微偏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下室。那目光不再是人类的视线，更像是一台高精度扫描仪在评估环境参数。掠过贝尔摩德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被打碎的家具，眼神里连最基本的探究或敌意都没有，只有一片无机质的漠然。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工藤优作身上。

优作脸上那抹胜利的微笑依旧温和，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狂热和期待，如同科学家终于观测到了理论中的完美现象。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再次触碰儿子的肩膀，确认这“杰作”的真实性。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新一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审视，让优作的动作本能地顿了一瞬。那双幽蓝色尚未完全褪尽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逻辑链条在无声运转，计算着、评估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动作在当前环境下不具备任何战术或战略意义。

新一微微侧身，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刻入骨髓般的优雅，避开了父亲的手，同时也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门外那越来越近的威胁方向。他的动作流畅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程式。

“威胁源：高频震动探测集群。型号推测：猎犬级‘蜂群’VII型。数量：密集。预计接触时间：45秒。” 一个冰冷、平稳、毫无起伏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如同最精密的合成语音播报。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准确，却彻底剥离了人类语言应有的温度和情感。他甚至在陈述时，微微侧耳，仿佛在捕捉空气中那细微震动的具体频谱，进行更精确的判定。

贝尔摩德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她认识的新一，甚至不是被洗脑后的傀儡。这更像是一台……被灌输了绝对理性和组织效能的……人形兵器。优作所谓的“真理之泉”，彻底抹杀了那个炽热、冲动、充满人情味的灵魂，只留下冰冷的逻辑核心。

优作眼中的狂热更盛，他收回手，脸上笑容扩大，带着纯粹的赞赏：“精准的判断，新一。这正是你应有的洞察力，剔除了无谓情绪的干扰。” 他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神兵第一次出鞘的锋芒。

新一没有回应这份赞赏。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优作，投向门外深邃的黑暗通道。幽蓝的瞳孔在昏暗中微微收缩，如同夜行动物锁定了猎物。“最优撤离路径分析中。”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如冰，“原入口已被封锁。备用通道：东北角，通风管道系统，口径76厘米，直通地表废弃车辆处理场。预计阻力：低。”

他甚至没有询问优作的意见，仿佛这结论是唯一且自明的真理。说完，他便迈开脚步，向着东北角那个被杂物半掩、锈迹斑斑的通风栅格走去。步伐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右腿的伤势似乎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效率，每一步的距离和力度都如同用尺子量过。

“Boss！” 贝尔摩德挣扎着想起身，声音嘶哑地喊道，试图提醒优作新一状态的异常和潜在危险。

优作只是抬手，示意她噤声。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儿子的背影，充满了掌控者的满足。“跟上，Vermouth。” 他的命令简洁而冰冷，目光扫过贝尔摩德时，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你的‘价值’，取决于接下来的表现。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贝尔摩德咬紧牙关，强忍着伤痛和心头的寒意，踉跄着跟上。她知道，优作不是在开玩笑。此刻的新一，更像是一柄双刃剑，锋利，却毫无情感羁绊，随时可能反噬。而她，必须活下去，为了那个可能还存在于冰冷外壳下、微乎其微的……希望？

新一已经走到了通风栅格前。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跟上来的两人，仿佛他们只是任务中需要携带的附属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