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会因为你的痛苦,你的欢心,而停止转动,回望过去,我先后送走了,奶奶,爷爷,父亲,妻子,岳母,感觉那一次送都有瑕疵,都有缺憾,毕竟这路戏码没有预演,没有彩排,都是一锤子买卖,父亲走了,等于家没了,何止是这一个家呀,奶奶走的时候,我也没在身边,本来我是不用离开的。但我不知道她老人家会走,我太年轻了,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生死,什么叫生离死别,什么叫人去楼空。
那个时候我刚上班,因为有点文化,就被车间赏识,就连星期天都没休息,赶着写年终生产总结。当我接到车间主任通知家里来电哈让我回去时,我还挺纳闷,爷爷怎么会打铁路电话,怎么会知道我们这的电话号码?我兴高采烈地坐火车往赶家里赶,以为等待着我的,是坐在桌子旁边的奶奶,是喝着茶的奶奶,是抽着烟卷的奶奶等着我,等着她的大孙子,我这个大孙子的到来。
没想到迎接我的是沉寂,是爸爸,姑姑的无言,进门看到的竟然是盖着一块白手帕的奶奶,她躺在炕上睡着了,当掀开了手帕,我的眼泪还没有掉下来,就被呵斥“别把眼泪撒在奶奶的脸上!”那也止不住我的眼泪呀,我的哽咽,我的痛苦,也夹杂着悔恨,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么会是这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瞒着我,单位的领导瞒着,人家是心痛我年轻经受不住,爷爷岁数大了又没文化,他不懂也看不出来,我不怪他,也不该怪他,那爸爸呢?姑姑呢?你们什么意思,妈妈可是大夫啊,就不知道奶奶就要走了吗?,没什么不提前提示给我,可见那个时候的人间险恶,那个时候的残酷无情,其实甭管什么关系,没有血缘就是扯淡,真的,我当时就这麽理解。
他们不可为不坏,爸爸虽然知道妈妈走了,但他对他妈妈的所作所为,一直是耿耿于怀,不可原谅的,他妈妈的改嫁,是他不能忍受的,是他心上的一根刺,但这能怨奶奶她吗?要不是你只顾自己跑出去当兵,你的妈妈怎么会向前走这一步那!
爸爸是恨奶奶的,还连带着恨爷爷,恨他的这个又瘸又傻的继父,其实人家招惹你什么了,那是为了照顾你妈妈啊,是收留了你妈妈呀,后来还养大了你的儿子,你就不能化解吗?还不知道感恩,再说了,到了现在,再怎么恨,你也应该对你的儿子讲实话呀,为什么瞒着那,叫怎么一回事?
我清楚地记得,一九七四年的那个寒冷的冬天,记得那个阴风阵阵的夜晚,还有在太平间里来回转悠的那条大黑狗,当我在忐忑,慌乱,茫然中,父亲开始说话了。
“再看看你奶奶最后一眼吧!”我赶紧又走了回来,站住了身形,再一次揭开奶奶身上的白布,眼泪又不争气地低落下来,“行啦,快走吧,关门了,都多晚了!”这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的声音。
回到了没有了奶奶的房子,天更黑了1也更冷了,坐在屋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妈妈悄悄拿了两个茶叶罐走了,姑姑站在门口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爷爷早已经傻了,呆坐在桌子前面的板凳上流泪,茫然地看着身边的那个人,那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警惕地注视着,
父亲站在那里,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他已经把墙上的的镜框摘了下来,打开了后盖板,把里面的照片全抖落了出来,他应该是想找一张他中意的他妈妈的照片留念吧!但他不应该把爷爷的照片随意地丢在桌子上,起码那是对长辈的不尊重吧,是很大不敬的行为。
那个不音世事的么傻子,就是我的爷爷,哪里懂得他的这个所谓的儿子在干什么,就对父亲粗暴的行为质问起来
“你干嘛乱扔我的照片呀?”
父亲立马光火起来,无来由地就爆出了粗口。
“谁要你的狗像!”
爷爷不明白,这么斯文的人怎么会这样,
“唉,你怎么骂人那?”
父亲愤怒了,光火更大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邪火。
“骂你,我还要打你那!”
话音未落,只听到“啪”地一声脆响,父亲抬手就是一巴掌,就打在了爷爷光亮的头顶上。年幼的我本来就没有经历过今天这么痛苦,尴尬的事情,也没有经受过这么沉重的打击,也被这种场面给吓懵了,虽然我已经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但还是懦弱的很,没有胆子去反抗这么一个不懂世故的父亲,因为毕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打小就知道他的这个父亲,为了满足后妈的意图,永远地把我扔给了奶奶,也早就品味过小时候下河洗澡被父亲用竹棍抽打滋味,更忘不了去接小妹时,妈妈被父亲打耳光的场景,所以我是怕父亲的,是打心里就恐惧的。
但那天我急了,怒了,突然地就爆发了。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反抗了他们。
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跳到了炕上,哭叫着,笔画着手势,
“你们走,都走!”这也太欺负人了,就说你们是大人,但你们也得讲理呀!
父亲没想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也咆哮起来“好小子,你听着,从今往后,你甭认我这个老子,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然后,推搡着他妹妹,
“走,都走!”就这样,哥俩走了。剩下了我和爷爷,这是一九七四年十二月十五日,是我一生当中最难忘的日子,也是我送走第一个亲人,我最亲的人的惨淡之日,
家里原来有两个镜框的照片,奶奶的居多,爷爷的就是证件照,爸爸年轻时的照片也不少,还有叔叔的,姑姑的也不多,还有一个哑巴姑的,剩下的有我小时候的满月照,姑姑大儿子的满月照,大女儿工作后的照片,也有我穿绿军装带红袖章的照片,还有我毕业和插队时的一些照片和合影。
现在,只记得奶奶放大的照片。叔叔,哑巴姑,这两个人,我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
要是提起我的家庭,就我所知道的也不少,一个是在我插队离开家时,父亲告诉我一些大概,剩下的就是姑姑在很早以前告诉过我的一些零零碎的事情,被我猜测组合起来的,还有偷偷听爷爷奶奶的只言片语勾勒出来的,真实的早已经无法考证了,推敲出来的成份居多。
奶奶虽然算不上大家闺秀,但家底殷实还是有的,她娘家是北关大户张家,是开骆驼店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奶奶没有被宠爱,下嫁给了一个店伙计,就是我的爷爷,亲爷爷。听说是在北平城里绸布铺子上班。一天下班回家,在火车站上,因为日本鬼子的原因,火车靠站没到位,我的这个爷爷老宋头,下车时被路基上的铁线绊倒了,摔成了脑淤血,送回来没多久就去世了。
当时留下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就是父亲,只有十五六岁吧,肯定是没上班那,二女儿应该不会超过十岁吧,或者更小,因为还有一个版本,说我的这个姑姑是捡来的,也不知道真假,而老三最小,应该只有几岁吧,守寰,桂珍,守宏。哥三个。奶奶傻了,男人没了,唯一所能指望的就是爸爸这个长子了。
爸爸自己讲,那个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养家糊口,就挎个小篮装点花生瓜子沿街叫卖,因为胆小害羞,只有在没人的地方才敢喊一嗓子“卖花生仁勒!”生活实在是难以为继,奶奶还是照样打小牌,就是推牌九,照样抽烟卷,一副小姐派头。最后父亲也怒了,竟然不管不顾了,跑出去当兵去了。
奶奶因为生活没了着落,就把姑姑送了出去,当孙家的童养婿去了,所以姑姑是最苦命的,叔叔也给卖了,卖了一担棒子。奶奶自己也向前走了一步,她老人的去处,我们大家已经知道了。姑姑也不用赘述了。但这个叔叔,就是宋守宏哪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