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艳敏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那个饭盒,吃惊地的看着东子。
“保平她就这么走了?”
东子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前天还好好的,昨天突然就恶化了,今早上又抢救了一次,眼看着这人,说没了就没了,呜呜。”
“节哀顺变吧,那你们怎么打算发葬啊?”
“我也不知道,听哥的的吧,他的意思也不能在太平间停太长久了,可能三天以后吧!”
“那你就定下来,三天后的早上八点,在殡仪馆馆搞个遗体告别,保平过去的同事能过去的就会都过去,算是送最后这一程了,那边的人就由我去通知行吧!”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谢谢艳敏姐!”
第三天遗体告别仪式正式举行,保平过去的同事,竟然来了几十个人,平儿单位的人就显得可怜多了。他们可能也很难理解,商业部门的人怎么会这么重视这个。
东子把平儿推出了安置在告别室,发现平儿的脸上冒汗了,隐隐略略有气冒出来,难道活了不成?定睛一看,嘴里边的茶叶包有些发湿,仿佛还有水珠冒出来。萍儿的嘴没有并上。冰冷惨白的那张脸,明明白白地告诉东子,平儿走了。到这最后的一幕,给东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已经分辨不出来的身子,他知道这个陪伴了他整整十六年的女人,今天就要走了,就这么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随着遗体告别的结束,过去的团支部书记刘慧敏红着眼睛拉着大帅的手,“记住了有事找阿姨,就你们家不远的西门物美超市找我,别忘了,啊!”
然后把一个本子递到了大帅的手里。这上面写了几页名字一排排名字的后面写着100。这个黑皮笔记本就是份子钱,每个人都是100元,这么重的礼,怎么还回去呀!
这个本子后来被东子弄丢了,到最后那几千块钱人家竟然打了水漂,这是后话。
这可能就是商业人的风骨吧,它与其他的社会单位的份子不一样,更让东子想不到的,平儿早已经离开了商业很多年了,到了最后得到了如此的眷顾,这让东子很不理解,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随后的几天,东子把平儿过去欠的粮票还有两份债务,亲自带着女儿登门归还了人家,尽管人家说什么也不接受,东子还是执意还上了债务,人死债不烂,父债要子还,这个道理东子还是懂的。
尽管平儿最好的姐们就是慧敏了,她虽然眼泪花痴的对东子一再的表示,有事儿去西门物美找她。但等真去了,又实在说不出找人家的理由,也只能尴尬地不再麻烦人家了,其实人走茶凉,东子明白人家只是客套。毕竟你东子是个男人,太暴露了谁还回鸟你,对吧?
平儿没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班儿也得上夜班也得值,在没班上的日子里,在不值夜班的晚上,冬子除了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垂泪以外,可能再也找不出生活中还会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这一天,东子突然想了起来,平儿病重期间,出租公司送来了一万块钱过来,东子是让宝生哥带回来的,就找到了老太太。
“妈,平儿走的前几天,我让我哥给你带来一万块钱您放哪了?”
老太太一怔,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没给我,什么时候给的,那么多的钱,我不可能不记得,你记错了吧?”东子立马就急了。
“不是妈,那是平儿卖车牌子的钱,那是马宝生匿起来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东子气哄哄地来到了马宝生家里,嫂子和马超都不在家,宝生正在里屋收拾东子,看到东子进来,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他可能早已经知道东子一定会来的,但他没想到,东子来的竟让会这么晚。
东子进了门,在了缓和气氛,他并没有开门见山,先是问哥姐怎么没回家去看看妈一类的,宝生也就跟着敷衍着,客套了几句,最后东子才问起了那卖牌子的钱。
“哥,那天可是我让你把那一万块钱带给妈的,你没给呀?”
宝生一听提到了这个,眼睛就立了起来
“对呀,没带回去,怎么了?”
东子一听,气坏了:
“什么怎么了,那可是一万块钱那,你凭什么不带给妈,你想眯起来吗!”
宝生没有生气,也没有蹦高。
“你的钱,那是保平的钱,也就是我的钱,你没忘吧,那购房款里的一万是我掏的,现在我拿回来,有错吗?”
东子一听,傻了,是啊,没错啊,的确是哥拿了一万块钱的。但你也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这么蔫不出溜的眯起来呀?
“所以,我留下来是应该的,你还来要?你不会说那钱你不知道吧?我当时虽然没有提到借这个字,但你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况,我能说妈,这钱是借给你们的,我这个做儿子的能那么说吗?”
见东子不说话,知道他没的可说了,就又加上了一句。
“所以,你不应该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提这笔钱,知道吗?”
东子气的没辙,最后只能冒出来这么一句。
“那你等着,我去法院告你去!”
宝生一点也没生气,只是平静地说:
“那你去吧,我就问你,你懂法律吗?你知道告我什么吗?你告我奉陪到底!不送!”
就这样,东子气哼哼地回来啦,从此再也不提这一万块钱的事情了。而马宝生再也没登这20号楼的门,马超也只是象征着拿了一点东西来了一次,最后也不再露头了。从此,这一门的亲戚算是断了。
这个时候的东子,对刘老太太开始舒远了起来。老太太自从失去了女儿之后,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姑爷的疏远。虽然东子还是一口一个妈地叫着,但老人家仿佛象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天天看着东子的脸色,老太太也懂,没有了平儿这个媳妇在,能够维系在一起的这一层翁婿关系也就快到头了。
夜是漫长的,喝酒愁更愁,在这一个人的晚上,东子早已经忘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给老岳母按摩了,母子俩的一往情深开始渐渐的远去。东子开始寻找新的慰藉。
火辣辣的太阳烘烤马路,仿佛柏油路面的沥青都变得松软起来。东子第一次应邀来到了艳敏的家里。司空小区,这一片楼都是二十多年的老旧小区了,全部都是六层楼房,艳敏就住在五号楼的第5层。
艳敏带着东子和大帅上了楼,爬上五层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起来,艳敏用钥匙开了门,回身对东子道。
“你们是三年以来第一次进入这间屋子里的客人,有没有感觉这屋子里重重的阴气呀,这里就我和我的女儿,我已经记不得我丈夫是什么时候走的了!”
这房子跟东子他们住的楼房一样,一踏进门就是客厅,尽管开了灯,屋子里还是阴暗的,可能是采光不好吧,抬头看过去,电视机后面的那一层厚厚的窗帘应该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可能是电视机怕光的缘故吧!在客厅的中间,放着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是一个大大的上水石,哗哗的流水声,给人一种阴凉地感觉。这可能就是房间阴冷潮湿的原因了。在客厅的进门相对位置,放着一张单人床,从其布置上看出来,这应该是她女儿的天地了。在床头一侧放着一个孤零零的单人沙发,可能是为了看电视坐的吧。沙发的后面斜对着有一个门,那应该就是艳敏的卧室了,这应该属于一居室吧?
“家里从来也没来过客人,我又不喝茶,也没有预备茶叶,你就喝白开水吧!”
艳敏一边张罗着,一边收拾有些凌乱的书桌和沙发,还有女儿哦床铺,一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我们店里最近正在搞促销,推出一款厨具三件套。我觉得挺划算的,要是你想买的话我,我明天就可以给你带回来,厨具三套件,苏泊尔的,都是名牌,一个炒菜锅,一个电饭锅,还有一个电饼称,七百五不贵吧?”
东子感觉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也还都能使,就没去接这个话茬,很快转移了话题道。
“你们去顺义上班怎么过去呀,那么远?”
“早晨7点在光明楼门口有一辆大轿子车接送我们,晚上8点的才能到家,也不错,第二天可以休息一整天。”
东子一听,挺好,接着又提起那天去遗体告别怎么去了那么多的人的事情,
“没想到平儿的走,会牵动那么多的人心,菜市场的人真够义气的,这份情谊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还才好?”
艳敏叹了口气,站在那里一边甩着手里的钥匙串,一边看着东子,
“你要抽烟就抽吧,现在老菜市场早已经名存实亡了,全都被物美吞并了。老人就你认识的刘慧敏她们三个去了西门物美8号店,老胡他们几个去了运河大街物美11号店的,听说又要换牌子了,侯子他们去了朝阳管庄物美的13号店。那边只能坐公交过去了。我们十五个去了顺义铁路家属大院的物美,我负责家电组。那个份子你也甭放在心上,都是人情往来,保平已经走了,就是一锤子买卖,谁都明白的,给你个本子不是讨债的,是告诉你他们的情谊,懂吗?”
“那我也觉得不落忍,几千块那,唉,大多的面子呀,说的也是啊,你们这个行业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干净活还不累,漂亮的人还真不少!你的那个组怎么样,效益好吗?”
“也大不如以前了,现在家电可能饱和了都,彩电冰箱组还凑合,我们就差多了,你现在还想她吗,保平?”
东被这突然的转向,有些不适应,他抬头看了一眼艳敏,又看了眼在上水石那里玩水的大帅,感觉这个话题不适合今天这个场合。最后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司空小区。
随着秋天的离去,冬天悄然到来了。
自从知道了陈艳梅的家门以后,冬子开始一点儿点儿的探寻着艳敏的生活规律。最后竟然发展到了跟踪艳敏的程序上来。这可能是一个寡居男人的无奈之举吧!
上班有工作的压力驱动着你不得不集中精力,值夜班你可以多挣十块钱的夜班费而心安理得,汛期防洪那是隔一天值一个班,冬季防断轨隔两天值一次班,铁路就是这样,等于你把身子都卖给了工务段了。
在不值班的日子,尤其是到了晚上,吃完饭的东子,总会打着出去消食遛弯儿的幌子,离开了家,他可能早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按摩的工作该做了,这项业务在平儿离开了之后,他就渐渐地给停了下来。
他换成的另一项业务就是一个人骑着车出去,出去就是一个晚上,为了这么一个晚上,他调整了夜班,就是为了去寻找他所追求的那个新的东西。
看,他来到新华大街一个十字路口下了车,躲在光明楼的树阴凉底下,等待着。
因为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了,早到的东子,并不着急,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耐心等待。大街上,来往的车辆人流在这个时候,几乎稀疏了起来,大街在街灯的映衬下显得疲惫不堪地打着盹。远远的又有一辆车子过来了,过去了,终于停住了。东子等待的终于到来了。盯着车门开启,十几个人都了车。看着车子离去,听着下车的人们说着什么,也逐渐地四散地走了。
东子这才推着车子,尾随着两个女的向北大街而去,过了东街,又走了一个,这个就是东子的目标,他没有上前搭讪,只是悄悄的在后面跟着,一直到这个女人消失在司空小区大门口。
他这才蹬上车向司空后街而去,这条后街的道路上到了八点以后,根本就没有了行人。只有花丝镶嵌厂大门上头的灯泡亮着,灯光在黑夜里摇晃着。东子驱车赶到5号楼栅栏外站住脚,从这个位置正可以窥见小区里的一切,耐心的等待着,等着刚才的那个女人从五号楼的拐角走出来,走过三个门洞,进了四门。就看着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接着一层地亮起,再渐渐地一层接一层地熄灭。直到第五层的灯光亮起来。 在隐隐约约的关门声响起之后,灯光最终也熄灭了。整个夜空也就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东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悄然离去。
这一套程序的设计,就是为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梦想,东子努力着,为了这个女人,他抛弃了另一个女人,那才算他应该侍奉的,但他忘了自己的誓言了,人那,就是那么一种怪物,只要是吃腻了,他就该琢磨着换换口味了,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但他期待着,期待着,他想象的那个美好的日子能够早日到来。
星移斗转,东子最终迎来了隆冬的到来。
三九是东子追求的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只有到了三九,东子才会感受到自己的价值,虽然冬泳三年了,东子游的并不出彩,也并没有什么速度的优势,但他不在乎这些,他喜欢的是冬泳前的砸冰,砸冰是他最大的乐趣。
在冬泳队砸冰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的事情。虽然大家都喜欢冬泳,那的极限运动,但砸冰不是,它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力气活。在砸冰的队伍中,东子是最积极的一个。也是最卖力气的砸冰主力。如果他要是不去的话,或者是去晚了的话,这个砸冰的活,说不定就可能夭折了。如果活完不了,那大家伙就都别游了。因为不能按时游泳,就会有很多人觉得白来了,砸冰时间一长,不少人就该上班了,这些急着赶点上班的人,就都会骂东子,砸冰没他不行,冰不天天砸也不行。不砸冰就肯定没法游泳,所以东子就成了稀缺的人物。
上班时间就要到了,所以这个时候游不上泳的人,肯定是会骂街的。这也是东子不愿意看到的。毕竟大家伙一骂,就得先说东子这人他妈的不地道,他怎么还不来呀,或者是他今天怎么不卖力气了,这么晚了我们还游个屁呀!这小子真不是个玩意儿。你要是天天不来,我们也就不来了,你偏要天天来,却不能保证我们能够游上,不兴这么折腾人的呀,我们怎么能受得了,这不是害我们那?这冬泳还能不能坚持啊!
所以来,冬子这个冬泳他是万万不能不去的。
当然了,到了夏天以后就没人想起东子了,东子去不去也就不用着急了。不过到了夏天东子也不去了,他一个是转项改去跑步,再一个就是追逐他的女神梦去了。
一来而去东子又摸清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在艳敏不上班的日子里,她早晨会去西海的公园里去跑步的。她还喜欢在双杠上区域逗留,她能在双杠上做卷身动作,她所完成的这个动作,属于她那个年龄段的女子里是很少见的。
东子过去也是西海子里的常客,那时的他冬泳结束后,也会去西海子公园那个军舰旁边,活动一番的。在那一小片枫树林里,有一棵树的树杈断了之后,被当成了单杠能够拉抻,东子一直感觉游泳用腿,但上肢也不能放松,手臂的力量不能小觑,所以他就总来这里找麻烦。
一次跑步聊天中,在提到了苦于没有单双杠的问题时,住在二道闸的王怀柔接茬道,
“你早说呀,我们家边上的齐天乐园里就有你要的宝贝!”
第二天东子就去了齐天乐园,这让他又发现了一处新的运动场所,这个齐天乐园还真不错,树林茂密,花草繁茂,树林里还有一个环形的甬路。在树林跟鲜花丛中跑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园子里过去有个体校早已经解散了。体校的器械设施却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有吊环有秋千,单双杠齐全。在园区的深处一栋单独的别墅前面幽静之处。也隐藏着一个单杠和两个双杠。这个地方相对而言是在树林深处。一般是很少有人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