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就这么的走了,没有再回来。
就在二姐走了的第二天。东子下班回来,发现桌子上空空如也,晚饭没做?妈妈坐在床前,光着上身在那哼哧着,冬子关上门进了屋,“妈,您怎么了,哪不舒服?”妈妈看到儿子回来了,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嚷着。“我热呀!我热呀!”
夕照的屋子充满了阳光,人在光线的映衬下,确实让人感觉到有一股热浪在升腾,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尽管是隔的楼台,隔着过道,但还是挡不住夕照的强光。这也是这一间卧室在盛夏时最大的短板,那就这个卧室实在是太热了。特别是到了夜里,闷热的长夜里。会让人整宿的睡不着觉。总是大汗淋漓,东子也是吃尽了苦头。所以刘妈妈在这个时候喊热。东子也是可以理解的。看着妈妈裸露的胸脯子,已经被抓挠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妈妈这时的脸扭曲着,因为痛苦已经变了形,几缕白头发象灰布条粘在妈妈的脸颊上,发红的脸颊淌着汗水,东子刚走到跟前,妈妈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双手,象是拽着活命的稻草般,就再也没有撒开。
东子无助地坐在床边,看着面前的老人家,不由得悲从心来,他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象一个老成持重的男人,反而就象一个孩子般六神无主,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病了以后应该如何对待,他不知道去摸摸妈妈的头,发不发烧,也不知道发热的老人该不该喝水,他就是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从老人家喘息的症状来看,他感觉到老人应该是病了,特别是老人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难道是心脏出问题了吗?
“妈,您是不是有冠心病啊?是不是心里绞着痛,咱们赶紧去医院看看去!”
妈妈攥着东子的手,拼命地摇头。一个劲地抢白着。
“我没有病,也没有什么心脏病,我就是感到心口热的难受,就是热呀!”
“那我给您倒杯凉开水吧!”
东子起身倒了水,喂了妈妈几口水,妈妈还是不撒手,她拽着东边的手,一直是喊着“我热,我热”的,喘个不停,那手攥的紧紧的。冬子本想掰开,但看着妈妈难受的样子,又实在不落忍。老人死活不去看医生,也是很有道理的,东子自从来到刘家,就没有看见过妈妈去过一次医院,看过一次医生。东子实在是没辙,于是母子俩就坐在床边僵持着。时间过得很是漫长。东子第一次感觉他这个男人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无能,他已经自卑到了极点。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当你如果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挟持的时候。本能会产生一个反应的,挣脱应该是不由自主的第一选择,这种挣脱最终也是由理智控制的,这种方式的最终结局。
往往取决于人性,取决于人的良知,东子脑海里正有两个小人在决斗着,不断的斗争的。最后还是怜悯战胜了他。“无论怎么说,还是东子不对,是你对不住老人在先,尤其你不该这么草率的就答应了二姐,这么快就和玲儿上了床,这怎么说都是不应该的。
从那天完事出门的一瞬间,他就从妈妈的眼神里看出了一切。东子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这也是东子今天感觉对不住妈妈的地方。平儿尸骨未寒。你东子就行苟且之事,就这么按耐不住?这要是在过去。大臣们在治丧期间,都得丁忧三年。你这才几个月?怎么让妈妈寒心呢?
思来想去,更是一个劲地怨恨自己,怪自己行事草率,恨自己人性泯灭,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连一点人情世故也掰扯不开呀!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人生。想起了自己几十年所走过的道路,想到他的幼年丧母悲哀。这是人生最关键的启蒙时期呀!却被无情地错过了,这才导致了他的昏庸无能,在关键的时候,不是优柔寡断,就是草率拍板,就说是现在吧,为什么不能强拽着妈妈去医院呢?是真的心疼钱吗?好像也不是,看病是花钱,但不是还有保生这个大舅哥那吗?不去看不是自己,是妈妈心疼钱,说白了她也是心痛姑爷!家里确实也没什么钱。平儿走了以后,就等于了失去了一半的生活来源,报亭归了别人,出租车的最后一笔钱还了房钱,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东子的这份工资了,女儿住校也需要花销。家里的经济条件确实是捉襟见肘,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妈妈不去医院,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那是一个焦躁的晚上,也是秋老虎猖獗的夜晚,最后妈妈总算是挺过了难关,颤颤巍巍地起身做晚饭去了,东子经受了这么一次无助的煎熬,竟然还是没有引起他的重视,这小子的脑袋真的坏掉了。
听刘妈妈说要想吃猪头肉了,玲儿立马去了八里桥大市场买了一个大猪头。因为当时着急去上班,就没有来得及收拾,把整个猪头放进了冰箱。
第二天上班的玲儿,惦记着那个猪头还没有收拾,因为个大没法放进冷藏箱,怕时间长了坏了,就想乘上班之前的一点时间,把猪头给归置了。
来到了20号楼拿钥匙开门,推开防盗门插钥匙的时候,感觉屋里静悄悄的,有些不太对头,打开门进去一看,当时就吓傻了:客厅里到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地上也到处都是黑紫色的鲜血,玲儿一下子干呕了起来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家里遭了劫,夺门就跑下了楼,出楼门正看到东子推车奔车棚子,赶紧喊道,“你赶紧上楼看看。刘妈妈出事了。我去找街口叫滴车华子,把车子立马开过来!”
东子锁上车跑到了楼上,只见妈妈坐在卧室里的床上。她的脸上,身上到处都在流血。地上的血液有的都凝固成了黑紫色,妈妈象个血人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锤子,那锤子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黑色,沾着头发也染成了红色,屁股旁边的剪刀把床单都染红了,妈妈坐在那里呻吟着。“就怎么死不了啊!怎么死不了啊!”
这时候看到的妈妈头顶上。到处都在往外渗着血,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在流。脖子喉咙处有一个很大的窟窿,血肉翻楞着,随着呻吟还在冒着血沫子,鲜肉滴啦哒啦地淌到了胸前的衣服上,流淌着的血浆压迫着衣服贴在了身体上。东子抢过锤子,又夺去妈妈身旁那把血淋淋的剪刀,扔进了水池子里,然后拿起墩布匆匆的归置了一下脚底下,打开了窗户,门开了,华子探头,正看到东子搀扶妈妈往外走。华子跑上前来一下子背起了刘妈妈,与东子一起飞快地下了楼。放进了面包车。玲儿关了车门,匆匆地对东子说道。
“你们先去医院吧,我得先上班了。”
去医院的路上,东子赶紧给宝生哥打了电话。
“哥,妈出事了。她用锤子把自己的头顶砸了几个血窟窿。还用剪剪刀把自己的脖子绞了一个大口子。你赶快过来吧!我们就要到潞河医院了!”
总算是送的及时,妈妈总算是有惊无险,伤口很快进行了处理,头顶上锤子砸的并不严重,嗓子那个大窟窿也进行了缝合,也无大碍,马宝生来的也快,很快就办完了住院手续,妈妈在急诊的过道里开始输起液来。
人虽然抢救过来了,但精神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东子还是和以前约定的一样,值夜班,他看着妈妈昏睡着,知道大限可能就要来临了,所以到了深夜,他拿就拿着脸盆打来了热水,给妈妈全身擦了一遍,算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一边擦洗着,一边念叨着,“妈,您可以干干净净地去了。”
三天以后,输完了液,就能出院了。在宝生刚办理完出院手续,妈妈还没有推出楼道就又喊了起来:
“我热,我热呀!”
于是大夫又开了单子,继续输液。
到了深夜,东子一边盯着输液瓶子,一边忏悔着,这才多长时间那,妈妈也这样了,他开始迁怒于大舅哥,这小子真不地道,怎么那么狠心?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你东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就关心妈妈了?妈妈不止一次地诉苦于他:
“我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没人理,没人问,几次把钉子插进电门,就是电不死我呀!”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你东子就没责任了吗?不能说你智商就没问题了吗?你东子就是一个杀人犯,上天早晚是要惩罚你的。
现如今,妈妈躺在这里,就躺在你的跟前,就凭那吊瓶里的水就能够挽救回妈妈了吗?答案明摆着,东子又明白,又不明白,这人生怎么就这么拧巴呀?从内心上讲,东子确实是罪人,他也不止一次地反省过自己,“知足吧,你好在有个媳妇,有个家,还有女儿,不要太挑剔了,不然你一定要后悔的!”
他早已经后悔了,他不应该禽兽不如,他不应该吃着碗里还盯着锅里,他不应该忘恩负义,他不应该一次又一次地犯着不该犯着地错误,其实他也知道,他就是一个无能的人,就是一个普通的人。
粗心大意的东子根本就没有想到,妈妈会走,虽然他早早地就给妈妈清洗了身子,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母子就要分离,不然妈妈早就预备好了的妆裹衣服,东子怎么就没想不起提前拿来呢?说到这里,东子就是一个混蛋,就是一个畜生,根本就不配做人。
妈妈走了,悄悄地离开了,东子想起了爷爷也是这么走的,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后,就没有了生息,当医生和护士被叫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东方升起了鱼肚白,天渐渐地亮了,这个时候,东子才明白,妈妈没了,是追着她的女儿,追着平儿去了天国,宝生哥不在身边,六神无主的东子,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没有和宝生哥商量的情况下,他就匆匆地跑医院门口,花了五百块钱买了妆裹衣服,给妈妈穿上了,他不想让妈妈光着身子走,他不想让妈妈冻着离开。
这让宝生很是郁闷,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花钱买新的,那旧的怎么处理?
这次二姐来了,她主持了公道,那就是谁也甭纠缠这件事了,把丧事处理了是耽误之急。
“宝生你也甭想闹了,这事我做主了,老三你同意不?东子也没做错什么,这事就这么了了!”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东子躲过了一劫,妈妈精心准备了十多年的寿衣也随着清风而去了,烧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差一点把东子的眉毛给燎光了。
天上的母女在云端看着,看着下面的这个不知廉耻的男人,正在艰难地跋涉着,天那么蓝,那么亮,白云苍狗转换着磨盘,转换着大地,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