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魔宫像口倒扣的黑棺,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倒像是催命的哨子。
林绾卿踩着青石板,腰间“隐”字腰牌压得胯骨生疼——这是暗卫特有的冷铁,沾了魔血才会显形,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肤,凉得像墨临渊碑中传来的那句“小心”。
风铃走在她身侧,发间的碎玉簪微微发颤——那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
林绾卿余光瞥见她攥紧袖口的指尖泛白,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执法殿,小丫头第一次跟她去斩妖,也是这样捏着自己的裙角。
“别怕。”她压低声音,魔气裹着话音散进风里,“我们只要拿到阵图,便算成了一半。”
转过三重朱漆廊柱,赤焰的殿宇终于在黑雾里显出轮廓。
门楣上“焚”字牌匾被血锈染得发黑,门缝里渗出的魔气带着腐草味——和前夜黑袍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林绾卿的指甲掐进掌心,袖中剑穗突然发烫,金线蹭着皮肤,像墨临渊的魔息在说“小心”。
“退后。”她按住风铃肩膀,脚尖点地跃上檐角。
瓦砾在脚下碎成星子,透过雕花窗棂,殿内景象刺得她瞳孔收缩——赤焰跪在青铜祭坛前,后背的鳞甲泛着幽蓝,正将一把骨刀刺进心口;他对面的黑袍人正是九幽,指尖捏着半块染血的玉珏,上面的妖纹爬满裂痕,分明是白泽残魂。
“以魔血引妖魂,开无妄碑下的通道……”林绾卿咬碎后槽牙,剑已出鞘三寸。
三百年前白泽用这招挑拨她和墨临渊,如今赤焰竟要重蹈覆辙。
她翻身跃入殿内,剑光如银河倾泻,首当其冲的两个魔兵连惨叫都没发出,便被削成两段。
“谁——”赤焰猛地抬头,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祭坛上,将妖纹映得更红。
他看清来者面容时瞳孔骤缩,“是你!林绾卿!”
林绾卿踏过满地残肢,剑尖挑起他腰间的“焚”字玉牌:“魔宫大将勾结妖族,墨临渊若知道,怕是要剜了你的心。”话音未落,赤焰已挥着骨刀扑来,刀风里裹着腐臭的妖毒。
她旋身避开,反手一剑刺穿他右肩——三百年剑修的力道,直接将他钉在青铜柱上。
“你背叛魔界,就为这点权力?”她压着他的手腕,剑刃又往里送了半寸。
赤焰疼得咧嘴,却笑出了声:“魔尊?他被压在无妄碑下三百年,早成了块废铁!等我用白泽残魂唤醒魔宫禁术,这魔界,这三界——”他突然凑近林绾卿耳畔,“都是我的!”
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
林绾卿回头,正见青鸾提着斩月刀破门而入,玄色披风被血浸透,刀身上还滴着魔兵的血:“赤焰!你私调暗卫——”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目光扫过祭坛上的妖纹,扫过林绾卿手中的剑,“这是……妖族的禁术?”
“青鸾少将来得正好。”风铃从阴影里走出来,掌心托着枚刻着“法”字的金符——执法殿令符,“赤焰与妖族交易的血书,都在这符里。”她指尖掐诀,符纸腾起金焰,映出赤焰与九幽递玉珏的画面,“他要借白泽残魂控制魔尊,再用无妄碑的通道放妖界大军进来。”
青鸾的斩月刀“当啷”坠地。
她踉跄两步,伸手去摸赤焰肩头的伤口——指尖刚碰到血,便像被烫到般缩回。
“你说过要替魔尊守好魔宫……”她声音发颤,突然抽出腰间短刃,反手刺进身后魔兵心口,“你们竟敢骗我!骗整个魔界!”
九幽突然笑了。
他扯下兜帽,露出半张爬满鳞甲的脸:“少将以为她是来帮你们的?三百年前是谁用诛心剑刺进魔尊心口?是谁把他压在无妄碑下生不如死?”他歪头盯着林绾卿,“你说你不是来囚他的?那你袖中藏的剑穗,是怕他认不出你这刽子手?”
林绾卿的剑“嗡”地震鸣。
她反手握住剑穗,金线勒得掌心生疼——那是三百年前墨临渊说“这金线像你的眼睛”时,她连夜编的。
“你错了。”她举剑指向九幽咽喉,魔气裹着剑气掀起他的衣角,“三百年前我刺他,是信了白泽的假证据;如今我来,是要亲手撕了这些阴谋。”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要带他出来。”
九幽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突然捏碎掌心玉珏,妖纹腾起黑雾,眨眼间裹住他的身形。
林绾卿挥剑斩向黑雾,却只劈落半片染血的鳞甲——上面刻着“无妄”二字,是通往碑下通道的标记。
“追!”她转身对风铃和青鸾喊,“他要去无妄碑!”
青鸾弯腰捡起斩月刀,刀刃映出她泛红的眼:“我跟你去。”她瞥了眼还在流血的赤焰,“魔界的叛徒,我会亲自清理。”
林绾卿点头,脚尖点地跃上屋檐。
夜风掀起她的衣摆,袖中剑穗在月光下泛着金芒——像极了墨临渊披风上的金线,也像极了他碑中那双琥珀色的眼。
黑雾散处,半片鳞甲落在青石板上,缓缓渗出血珠。
血珠里映出无妄碑的裂痕,裂痕深处,似乎有双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