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透了水的棉絮,裹住林绾卿的意识。
她想抬手,却触不到自己的指尖——这具“身体”不过是意识的残壳,在轮回通道里飘得像片无根的叶。
“绾卿,你还记得我们在忘川河边的誓言吗?”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她熟悉的低哑,尾音轻颤,像极了三百年前墨临渊替她擦去剑上血渍时的语调。
林绾卿猛地“抬头”,黑暗里浮出一点暖金色的光,像极了他眸中总藏着的那簇火焰。
她本能地扑过去,意识却被一股冷流托住,那光便在指尖三寸外晃,像要引她去寻什么。
“是你么?”她试着开口,声带却发不出声——在这无实体的空间里,所有情绪都成了翻涌的浪潮。
浪潮中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光影如碎镜般砸进来。
她看见自己跪在无妄碑前,碑上的封印纹路刺得眼睛生疼,而碑下那抹玄色身影正缓缓消散。
“不是我!”墨临渊的嘶吼穿透三百年的时光,震得她意识发颤,“那信是伪造的,白泽他……”
画面一转,她又站在魔尊殿的书案前,那封“通敌密信”正摊开在檀木桌上。
从前清晰的字迹此刻模糊如雾,她伸手去摸,纸页竟像活物般蜷缩,露出背面用妖文写的一行小字:“借执法者之手,断魔尊之翼”。
“原来……”林绾卿的意识泛起刺痛,像有把钝刀在刮她的记忆。
她终于想起白泽被镇压时,那对琥珀色的妖瞳里闪过的不是绝望,而是狂喜——原来她才是那枚被人攥在掌心的棋子,亲手将最信任的人推进深渊。
“够了。”她想停下这些画面,可光影越闪越快:墨临渊为她挡下妖帝的致命一击,血溅在她的剑穗上;他在她闭关时守了七七四十九天,只送进来一坛她爱喝的桃花酿;还有忘川河边,他折下两枝并蒂莲,说要等她卸下执法者的责任,便带她去魔界的桃林看雪。
“骗子!”林绾卿“哭”了,意识里漫开酸涩的热意,“你说过要等我……”
“你该去下一世了。”
清冽的声音像片雪落在心尖。
林绾卿猛然“转头”,见一道白衣身影立在光影尽头,眉目被雾气笼罩,只看得见唇角那抹淡得近乎慈悲的笑。
“你是……”
“慕言。”那人抬手,指尖点在她意识最痛处,“白泽的轮回阵动了手脚,你每世都会带着残魂降生,直到他取够你的命数。但现在——”他的声音突然轻了,“有人等得太久,该让他寻到你了。”
林绾卿还想问,可黑暗突然翻涌,将她的意识卷进一道银色漩涡。
最后一刻,她听见慕言低低说:“这一世,你叫秦桑桑。”
同一时刻,无妄碑前。
“轰——”
碑体突然剧烈震颤,裂缝从底部攀至顶端,像条狰狞的蛇。
被封印在碑下的墨临渊猛然睁眼,赤瞳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戾气。
他能感觉到,那缕刻在神魂里的气息正在消散,像春雪落在热油上,融得那么急,那么疼。
“绾卿!”他嘶吼着冲向上方,玄色衣袍被碑中戾气撕成碎片,露出浑身狰狞的伤痕。
这些伤是镇压时无妄碑的反噬,是千年里他为破封自斩的刀痕,可都不及此刻心痛的万一。
“不要走!我还没告诉你,那信是假的……”
碑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风铃踉跄着扑到碑前,发间银铃只剩半截,脖颈处还淌着黑血——那是昭阳阵法里的妖毒。
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半块染血的绢帕,帕子上还沾着林绾卿惯用的梅花香:“尊上……小姐她……”
墨临渊的动作顿住,神魂顺着碑缝探出一线,触到绢帕的刹那,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
那是林绾卿的血,带着她独有的清冽剑气,可此刻却混着轮回阵里的腐味——她真的被推进了轮回。
“白泽的转世阵……”风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昭阳说,她会是最普通的凡人,再无仙力……”
“够了。”墨临渊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淬了冰的刀锋,“去执法殿。”他的赤瞳里翻涌着血色雾气,“告诉那些老东西,若三日内解不开轮回阵的解法——”他顿了顿,碑体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我便拆了他们的执法殿,拆了这三界的规矩。”
风铃攥紧绢帕,突然发现帕角还粘着半枚破碎的血字。
她凑近一看,是个“渊”字,笔画里还凝着未散的剑气——那是林绾卿在阵中咬碎舌尖写下的,最后半封血书。
而在轮回的另一端,银色漩涡渐弱。
林绾卿的意识坠入一团暖光,隐约听见婴儿的啼哭。
有双手接住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是个小丫头,就叫桑桑吧。”
秦桑桑。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下一世,我要自己寻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