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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小诺盯着机场大屏幕上闪烁的"取消"二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已经在芝加哥机场滞留了六个小时,原定的回国航班因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一再推迟,最终宣布取消。
"改签最早也要后天了。"地勤人员抱歉地说,"我们为旅客安排了附近的酒店,这是您的住宿券。"
凌小诺机械地接过纸条,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十几条未读邮件,五条工作群消息,还有张真源三小时前发来的简短信息:"念瑶发烧了,38.5度,已吃药。你那边顺利吗?"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这是本月第三次错过女儿生病,而此刻她被困在万里之外的异国机场,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凌总监?"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小诺转身,看到张真源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手里拉着登机箱,眉头微蹙。他也被困在这里了?
"你...怎么在芝加哥?"她惊讶地问。
"纽约的谈判提前结束,改签了这班机回国。"张真源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和咖啡气息,"念瑶发烧了。"
"我知道,你发消息了。"凌小诺咬了咬下唇,"严重吗?"
"普通感冒,但一直喊着要妈妈。"张真源的声音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你项目结束了?"
"嗯,今早签的约。"凌小诺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本想赶回去参加她明天的亲子运动会。"
两人陷入沉默。自从凌小诺接手北美市场,张真源接管亚太业务,他们像两颗沿着不同轨道运行的行星,偶尔交错,却很少真正相遇。上一次好好交谈是什么时候?上周?上个月?
"酒店安排好了吗?"张真源打破沉默。
凌小诺点点头:"但据说附近酒店都满了,可能要多人拼房。"
张真源拿出手机:"我让助理联系一下。"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机场附近一家小旅馆的前台。正如地勤所说,几乎所有房间都已客满。
"只剩一间大床房了。"前台小姐抱歉地说,"暴风雪导致很多航班取消..."
"我们要了。"张真源干脆地说,接过房卡。
电梯里,凌小诺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刻意避开身旁男人的目光。和张真源共处一室?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念瑶出生后,他们几乎再没有单独旅行过,偶尔的"约会日"也总被工作或紧急情况打断。
房间比预期的小,但干净整洁。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窗外的风雪拍打着玻璃,更显得室内温暖而私密。
凌小诺放下行李,假装专注于手机邮件:"你先用浴室吧。"
张真源点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凌小诺用余光看到他解开袖扣时修长的手指,和微微泛红的腕部皮肤——他今天一定开了很长时间的会。
水声响起后,凌小诺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手机环顾四周。房间的每个细节都在提醒她这是一对情侣该来的地方——床头的巧克力,梳妆台上的玫瑰花瓶,甚至浴室磨砂玻璃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她猛地移开视线,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新闻频道。女主播正滔滔不绝地报道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称其为"十年一遇"。
十年。她和张真源结婚已经六年了。从热恋时的如胶似漆,到现在的相敬如"宾",时间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水声停了。凌小诺赶紧低头假装查看邮件,直到张真源穿着睡袍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
"浴室空出来了。"他说,声音因为热气而略显沙哑。
凌小诺抓起睡衣快步走进浴室,关上门才长舒一口气。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嘴角微微下垂。三十四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疲惫许多。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却冲不走心中的郁结。她想起念瑶昨晚视频时说的话:"妈妈,你答应过要来看我跑步的..."而她又一次食言了。
走出浴室时,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张真源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眼镜反射着屏幕的蓝光。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我给爸发了消息,念瑶退烧了,已经睡了。"
"谢谢。"凌小诺站在床边,突然不知该躺下还是找借口离开。
张真源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合上电脑:"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去楼下大堂..."
"不用。"凌小诺打断他,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床够大。"
他们各自占据床的一侧,中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凌小诺背对着张真源,盯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听着身后键盘轻微的敲击声。
不知过了多久,键盘声停止了。张真源轻声问:"还没睡?"
"嗯。"凌小诺没有转身,"在想念瑶。"
"她会理解的。"
"不理解的是我。"凌小诺终于转过身,"我不理解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张真源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哪样?"
"像两个陌生人。"凌小诺直视他的眼睛,"我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抚养同一个孩子,却几乎不了解对方的生活。上周我甚至不知道你去纽约出差。"
张真源沉默片刻:"你上周在芝加哥,上上周在法兰克福。我们像两艘擦肩而过的船。"
"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凌小诺轻声说。
"也不是我的。"张真源关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但我们都选择了事业..."
"不只是事业。"凌小诺摇头,"我们选择了逃避。工作比面对婚姻问题容易多了,不是吗?"
窗外的风雪更大了,树枝拍打着玻璃,像某种无声的控诉。张真源突然伸手关掉了床头灯,黑暗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记得我们第一次被困在一起吗?电梯故障那次。"
凌小诺微笑:"你紧张得手心出汗。"
"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张真源的声音带着怀念,"明明害怕,却还安慰别人。"
"而现在?"
"现在我更了解你的坚强,却忘了你也会脆弱。"床垫微微下陷,张真源向她靠近了些,"就像我父亲,把全部精力放在事业上,却忽视了家人的感受。我发誓不会重蹈覆辙,却不知不觉走上了同一条路。"
凌小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张真源很少谈起自己的父亲,更别说承认与他的相似之处。
"念瑶昨天问我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在家。"张真源继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凌小诺的心揪紧了。她摸索着找到张真源的手,紧紧握住:"我们都在犯错。但至少...我们意识到了。"
张真源的手指与她交缠:"重新开始?"
"怎么开始?"
"从今晚开始。"张真源的声音带着笑意,"就当我们刚认识,这是第一次约会。"
凌小诺笑出声:"在暴风雪困住的小旅馆里?"
"浪漫至极,不是吗?"张真源翻过身,在月光下凝视她的眼睛,"凌小姐,请问您对智能家居行业有什么看法?"
凌小诺假装思考:"嗯...我认为情感化设计是未来趋势。对了,张先生,您结婚了吗?"
"巧了,我妻子也做这一行。"张真源凑近,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她聪明、美丽,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女人...但我最近有点忽略她了。"
凌小诺眼眶发热:"她会原谅你的。"
"我希望如此。"张真源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因为我爱她,从未停止。"
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却比任何激情都更令人心颤。凌小诺回应着,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感受着熟悉的触感和温度。多久了?他们上一次这样亲吻是什么时候?
当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息。张真源额头抵着她的:"我有个提议。"
"嗯?"
"每个月安排一个'无工作无孩子'的周末,就我们两个人。"张真源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不管多忙,都不取消。"
凌小诺想象了一下:没有邮件,没有会议,没有育儿责任...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恋爱时那样单纯地相处。
"我同意。"她吻了吻他的下巴,"第一个周末去哪?"
"你想去哪都行。"
"我想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凌小诺说,"那个能看到整个城市夜景的露台餐厅。"
张真源笑了:"它还在营业。不过..."他故作严肃,"这次我会小心不把红酒洒在你裙子上。"
凌小诺依偎进他怀里,听着窗外风雪呼啸,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婚姻或许会经历风雪,但只要两颗心依然靠近,春天总会到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雪后的云层洒进房间。凌小诺醒来时,发现张真源已经起床,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对,改签到今天的航班...两个座位要连在一起的...谢谢。"
他挂断电话,转身看到醒来的凌小诺,微微一笑:"早。航班下午三点,我们有半天时间。想去哪?"
凌小诺伸了个懒腰:"就在床上吃早餐吧,然后...我们可以继续昨晚的谈话。"
张真源挑眉:"哪个部分?前半小时的商业讨论,还是后半夜的...实践活动?"
凌小诺抓起枕头扔向他:"张先生,你越来越不像个霸道总裁了。"
张真源接住枕头,走到床边俯身吻她:"只对你一个人,张太太。"
当午后他们终于离开旅馆,踏着积雪走向机场时,凌小诺的手紧紧握着张真源的。暴风雪已经过去,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就像他们的婚姻,经历风雪后,依然能够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