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初赛晋级后,张真源和沈茄的备赛频率增加到了每周四次。五月的阳光越来越炽热,校园里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为他们的学习角落提供了恰到好处的阴凉。
周三下午的自习室里,沈茄咬着笔帽,盯着面前那道电磁学难题已经十分钟了。题目描述了一个复杂的电荷分布系统,要求计算某点的场强。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用高斯定理,但具体怎么应用却毫无头绪。
"卡住了?"张真源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温和得像夏日的风。
沈茄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自己的习题,正看着她面前的试卷。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镜片后的眼睛专注而平静。
"这里。"她指着题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撒娇的腔调,"我觉得应该用高斯定理,但..."
"但边界条件不满足直接应用的条件。"张真源接过话头,站起身绕到她这边坐下。他们肩膀相贴,沈茄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张真源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个简洁的辅助线:"如果在这里做一个镜像变换..."
沈茄看着他的笔尖在纸上流畅移动,那些复杂的公式在他手下变得驯服而有序。近一个月来,他们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学习模式——她负责天马行空的假设,他负责严谨的验证和修正。奇怪的是,沈茄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系统性的思考方式,而张真源也偶尔会尝试她的"直觉跳步法"。
"懂了!"沈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所以实际上是把这个复杂系统分解成几个简单的子系统!"
张真源的手停在半空,沈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亲密。她慌忙松开手,脸颊发烫,却注意到张真源的耳尖也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嗯。"他轻声应道,没有挪开肩膀,"你进步很快。"
这句话让沈茄心里泛起一阵甜意。过去几周,她确实在张真源的影响下变得更加系统化,甚至开始使用他推荐的时间管理APP。而张真源,虽然仍然整洁有序,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板——他的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有时会解开,偶尔甚至会和她一起去学校后门那家不那么卫生但味道绝佳的小面馆。
"对了,"张真源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递给她,"给你的。"
沈茄翻开,发现是一本专门整理的物理竞赛重点题型解析,每一页都工整得像印刷品,但边角处却画着小小的向日葵和薄荷叶图案。
"这是..."她惊讶地抬头。
"复赛重点。"张真源推了推眼镜,"我根据历年真题整理的。边上的...只是随手画的。"
沈茄小心地翻动着纸页,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本笔记显然花费了大量时间,而那些小小的涂鸦更是让她心跳加速——这是他第一次展示出这种...可爱的一面。
"谢谢。"她轻声说,手指抚过一页上他画的一颗被向日葵环绕的薄荷糖,"我会好好用的。"
张真源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那个笑容显得格外温柔。
六月初,复赛前一周,沈茄迎来了十七岁生日。早晨刚到教室,她就发现课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上面系着淡绿色的丝带,没有署名。
林小鹿立刻凑过来:"谁送的?是不是张..."
"别瞎猜。"沈茄打断她,但心跳已经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透明盒子,装着几颗手工薄荷糖,形状被特意做成了向日葵的样子。盒子下面压着一张卡片,上面是熟悉的工整字迹:
「愿你如向日葵般永远向阳生长。
——ZY」
沈茄把卡片贴在胸前,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向全身。ZY——张真源。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署名,亲密得让她脸颊发烫。
放学后,沈茄在物理实验室门口遇到了张真源。他今天穿着浅蓝色衬衫,没打领带,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开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看到沈茄,他的目光立刻落在她书包上挂着的那盒薄荷糖上,眼神柔和了几分。
"谢谢你的礼物。"沈茄主动说,晃了晃那盒糖,"很可爱。"
张真源微微点头:"合口味吗?"
"还没尝呢,舍不得。"沈茄笑着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这个给你。"
张真源疑惑地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枚精致的书签,上面画着一株向日葵,花心部分镶嵌着几颗真正的薄荷糖。
"这样你看书的时候就能..."沈茄的话没说完,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李老师走了出来。
"啊,你们来了。"李老师招呼他们进去,"正好,我刚收到复赛的最终赛程。"
沈茄偷偷对张真源吐了吐舌头,后者迅速将书签收进口袋,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复赛前一天,沈茄和张真源约在学校后花园做最后的复习。初夏的阳光已经很烈,他们找了一处树荫下的石桌。沈茄穿着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张真源则一如既往地穿着整齐的校服,但破天荒地卷起了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明天就要比赛了。"沈茄转着笔,"紧张吗?"
张真源停下手中的笔,思考了片刻:"有点。这次父亲会作为评委出席。"
沈茄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比平时快。她轻轻按住他的手:"你会做得很好的。再说了..."她眨眨眼,"有我这个'直觉派'在旁边呢。"
张真源看着她,眼神中有种沈茄读不懂的复杂情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茄,"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如果..."
"张真源!"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他。沈茄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花园入口处,面容和张真源有七分相似,但线条更加冷硬。
张真源立刻站了起来:"父亲。"
沈茄也跟着起身,心跳突然加速。张教授走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转向儿子:"明天就要比赛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最后复习。"张真源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沈茄已经很陌生的平静克制。
张教授看了看石桌上摊开的资料和沈茄那本满是涂鸦的笔记,眉头微皱:"家里准备了更系统的资料。"他看了一眼手表,"车在外面,走吧。"
张真源沉默地开始收拾书本。沈茄站在原地,感觉空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当张真源拿起最后一本书时,他们的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他迅速缩回了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明天见。"他对沈茄说,声音很轻,然后跟着父亲离开了。
沈茄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酸涩。张真源刚才的反应...就像他们是陌生人一样。
第二天早上,沈茄提前半小时到达比赛场地——市青少年活动中心。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参赛选手和老师,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张真源的身影。
"沈茄!"李老师向她招手,"过来签到。"
签到时,沈茄注意到张真源的名字已经在名单上了,但后面打了个星号。她正想询问,身后传来一阵骚动。转身看去,张教授正带着张真源走进大厅,几位评委立刻迎上去寒暄。
张真源今天穿着正式的深蓝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他从沈茄身边经过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被父亲带到了评委区。
"什么情况?"沈茄小声问李老师。
李老师叹了口气:"张教授是特邀评委,按规定不能有直系亲属参赛。但因为是团体赛,组委会有特殊处理,只是张真源的成绩要单独评估。"
沈茄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无论他们表现多好,张真源的成绩都会被用更严格的标准评判。
比赛开始前十分钟,沈茄终于有机会和张真源单独相处。他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等她,背挺得笔直,但脸色比平时苍白。
"你还好吗?"沈茄轻声问。
张真源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比赛时如果紧张,吃一颗。"
沈茄打开,是那种特制的温和薄荷糖,但今天还多了一丝淡淡的草药香。
"加了少量洋甘菊,"张真源解释道,"有助于镇定神经。"
沈茄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昨晚没睡好?"
张真源没有否认,只是推了推眼镜:"父亲...对这次比赛很重视。"
沈茄想说什么,但广播已经响起,通知选手入场。她鼓起勇气,快速握了握张真源的手:"不管怎样,我们一起面对。"
张真源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但最终还是坚定地回握了一下。
比赛进行得异常激烈。前半段的个人答题环节,沈茄和张真源都发挥稳定。但到了团体合作解决复杂问题的环节,情况变得棘手起来。题目是一道综合性的量子力学应用题,需要创造性的思维和严谨的数学验证相结合。
沈茄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但张真源在验证时突然变得异常谨慎,每一个步骤都要反复确认,进度明显慢了下来。沈茄偷瞄了一眼评委席,张教授正皱着眉头记录什么,表情严肃得可怕。
"可以这样简化..."沈茄小声建议,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示意图。
张真源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不够严谨,父亲...评委会挑剔。"
这是沈茄第一次看到他因为过度紧张而丧失判断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于其他队伍。最后关头,沈茄深吸一口气,轻轻碰了碰张真源的手腕:
"嘿,还记得我们的向日葵吗?它们从不因为害怕风雨就停止生长。"
张真源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沈茄从口袋里掏出那颗他早上给的薄荷糖,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他:"一起?"
片刻的沉默后,张真源接过那半颗糖放入口中。沈茄看到他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好,"他深吸一口气,"我们重新开始。"
最终,他们以极具创意的解决方案完成了题目,虽然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完全展开,但仍然获得了评委们的高度评价——除了张教授,他的评分表上给张真源的部分全是苛刻的评语。
比赛结束后,沈茄在休息室门口无意中听到了张教授和张真源的对话。
"...这种取巧的解法,根本经不起推敲!"张教授的声音冷硬如铁,"我教你的严谨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受那个女孩影响?"
"沈茄的创意为我们节省了至少十分钟..."张真源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创意?物理是严肃的科学!"张教授打断他,"我听说你和那个女孩走得很近。别忘了你的目标——MIT的offer已经在路上了,别在这种时候分心。"
沈茄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她...只是学习搭档。"张真源的声音突然变得平板。
"最好如此。"张教授冷冷地说,"下周去新学校的面试已经安排好了,别再让我失望。"
脚步声临近,沈茄慌忙躲到拐角处。张教授大步走过,脸上仍带着不悦。张真源跟在后面,表情恢复了那种沈茄初见他时的冷静自持,只有紧握到指节发白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沈茄站在原地,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新学校"?"MIT"?张真源要转学?要出国?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回学校的车上,沈茄和张真源坐在一起,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李老师和同学们在前面讨论着比赛中的题目,笑声不断,但他们这一排却安静得可怕。
"你要转学?"沈茄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张真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父亲安排的。"
"什么时候?"
"学期结束。"张真源的声音很轻,"我本来想今天比赛后告诉你..."
沈茄转头看向窗外,阳光依然明媚,却突然觉得有些刺眼:"所以你早就知道?这段时间一直...瞒着我?"
"不是隐瞒。"张真源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膝盖,"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沈茄想说很多——想问为什么他不反抗父亲的安排,想问MIT是怎么回事,想问他对她到底什么感觉...但最终,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假装睡觉,直到车停在学校门口。
接下来的日子,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在两人之间。表面上,他们仍然是物理竞赛搭档、艺术节合作者,但张真源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不再一起吃午饭,学习时选择公共场所而非空教室,交谈也仅限于必要的话题。
校园里开始流传张真源即将转学的消息,以及他和沈茄"分手"的八卦。林小鹿每天都会带来新版本——"听说张真源要去美国读预科""他父亲觉得沈茄影响他学习""两人因为异地问题闹翻了"...
沈茄试图找张真源谈谈,但每次接近,他都会找借口离开,或者有别人在场。唯一没变的是他仍然会在她课桌里放那种特制的薄荷糖,只是再也没有附带任何字条。
六月中旬的一个雨天,沈茄在图书馆角落发现了正在看书的张真源。窗外雨声淅沥,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她鼓起勇气走到他对面坐下。
"我们需要谈谈。"她直接说。
张真源合上书,但没有抬头:"我在准备期末考试。"
"五分钟。"沈茄坚持道,"就五分钟。"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最终,张真源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沈茄从未见过的疲惫:"对不起。"
"为了什么?"沈茄直视他的眼睛,"为了转学?为了隐瞒?还是为了最近躲着我?"
"全部。"张真源的声音很轻,"父亲...他对我的未来有很明确的规划。这次比赛后,他更加确定我需要...专注。"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沈茄追问,"你想去美国吗?"
张真源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书的封面:"习惯上...我会遵从父亲的安排。"
"习惯上?"沈茄抓住这个微妙的措辞,"那现在呢?"
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屋顶和窗户,像某种急促的鼓点。张真源望向窗外,侧脸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现在...我不知道。"
沈茄的心跳加速:"那至少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张真源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沈茄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了。但下一秒,图书馆的门被推开,一群学生说笑着走了进来。
张真源立刻恢复了那种平静的表情,站起身:"我们...还是专注在物理竞赛上吧。决赛就在下个月。"
他离开得很快,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遥远。沈茄站在原地,手心里是那颗今天刚收到的薄荷糖,包装纸已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窗外,雨越下越大,向日葵花园里的那些金色花朵在风雨中低垂着头,却依然固执地面向可能有阳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