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像是被过度曝光的底片,冷色调的光晕笼罩着整个空间。
林絮白安静地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素描本粗糙的边缘。那里面夹着一张沈昭雪上周偷偷塞给她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如果哪天我死了,把我的骨灰调成水彩颜料"。
刺耳的电子音突然划破寂静,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她没有哭,只是缓缓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透过模糊的倒影,看见护士轻轻拉上白布。布料的褶皱层层叠叠,竟像极了她画中灰紫色的海浪。
江碎星站在消防栓旁,右耳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他手里紧紧攥着被揉皱的病危通知书,家属签字栏里是他父亲龙飞凤舞的签名“江振国”。
葬礼那天飘着细雪。
林絮白裹着沈昭雪留给她的驼色围巾,看着殡仪馆工作人员把小小的骨灰盒放进壁龛。墓碑上刻着生卒年月:2003-2020。
"她最后看见的是什么颜色?"江碎星突然问道。
林絮白从包里取出那盒没拆封的颜料,标签上沈昭雪用医用胶布贴着盲文注解:"给絮白——我偷看了色谱仪,这管叫镉红"。
雪粒落在颜料管上,融化后像是一颗颗血珠。
琴房传出砸东西的声响时,林絮白正在美术室临摹静物。
她跑过走廊,看见江碎星的父亲正在踹钢琴踏板。男人西装革履,手里提着半瓶威士忌,领带夹上的"江"字家徽闪着冰冷的光。
"奖学金申请表需要家长签字。"江碎星挡在钢琴前,声音异常平静,"维也纳音乐学院的。"
"聋子弹琴?"江振国突然笑出声,酒气喷在儿子的纱布上,"你妈坟头的草都没你这么会演!"
林絮白看见江碎星左手在身后比了个手势——是他们约定的"快走"。但下一秒,江振国扯开了钢琴凳下的储物格。
素描本哗啦啦散落一地,全是她画的江碎星:弹琴时低垂的睫毛,天台阳光下透明的耳廓,还有右耳疤痕的特写。
打火机蹿出蓝焰的瞬间,林絮白冲了进去。
"叔叔!"她故意撞翻画架,丙烯颜料泼在江振国锃亮的皮鞋上,"这些...这些是美术作业!"
男人眯起眼打量她:"你就是周家小子说的那个色盲?"
火苗舔上第一张画纸时,江碎星突然摘下助听器砸向父亲。金属零件迸裂的脆响中,他拽着林絮白跑出琴房。身后传来钢琴盖被重重砸下的轰鸣,紧接着是江振国的咆哮:
"老子烧了你妈的遗物!"
旧校舍后的锅炉房透着铁锈味。
江碎星蹲在通风管下面,右耳纱布完全被血浸透。林絮白用围巾蘸冷水给他擦拭,发现他锁骨下方也有烟头烫的旧疤。
"维也纳是骗他的。"他突然说,"我只是想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我妈想考的地方。"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林絮白把额头贴在他颤抖的指节上,触到一缕烧焦的琴谱纸边——是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的残页,江碎星妈妈最后弹的曲子。
周烬在放学路上堵住她。
"江叔叔让我转交这个。"他递来烫金信封,里面是奥地利某特殊教育学校的招生简章,"他说如果碎星不去,就起诉有人诱导未成年..."
林絮白把信封撕成两半时,周烬突然抓住她手腕:"你以为在演纯爱电影?他爸是地产大亨,碾死你们像碾蚂蚁!"
沥青路上积着昨夜的雨水。她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沈昭雪的话:"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告诉他,"林絮白把碎纸片塞回周烬口袋,"就说维也纳的雪...是285赫兹的。"
午夜电话铃又响了。
这次是江碎星。他站在电话亭里呵出白气,背景音里有航班广播:"……前往维也纳的旅客请……"
"我偷了户口本。"听筒传来硬币落下的清脆声响,"明天早上五点的……"
林絮白把话筒紧贴耳朵,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呼吸的频率刻进鼓膜。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她突然想起还没告诉过他——
285赫兹是她左耳听不见的频率。
就像他右耳永远缺失的4000赫兹。
火车站比想象中冷清。
江碎星背着琴谱包站在安检口,左耳戴着助听器。林絮白把连夜赶制的画册塞给他,封面是盲文烫印的《星絮渡海指南》。
"第88页。"她指腹擦过他冻红的耳尖,"触觉读。"
画的是两人第一次相遇的美术教室。她把所有颜色都标注了频率,并在星空图角落画了极小极小的自己——举着调色盘,盘里盛着285赫兹的雪。
列车员开始检票时,江碎星突然扯开高领毛衣。锁骨下方有道新结痂的伤口,形状像五角星。
"现在你也有我的频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