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陶壶沸腾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后颈还粘着床单一缕刺痒的线头。
鼻子里是陈茶和炭灰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抬头,看见一个老妇背对着他在炉边添炭。
她银白的头发里别着一朵干枯的红莲花,颜色像凝固的血。
“醒了?”女人沙哑地问了一句,没回头,只是用竹夹拨了拨炭火,“恭喜你活下来。”
林渊想坐起来,但手臂发沉。
他撑着床沿的手突然停住——胸口那地方本该跳动,现在却冷得像塞了块冰。
不是疼,是空荡荡的,连心跳都没了感觉。
“我……”他张了张嘴,“我感受不到她们的情绪了。”
火莲婆婆这才转过半张脸,眼角堆满皱纹:“劫火焚心,烧的是七情六欲的根。你唤醒了桃花劫火的力量,代价就是暂时失去情感感知。”她放下竹夹,陶壶“噗”地冒了点蒸汽,“如果三个月内点不燃新的心火,你就真的成了行尸走肉。”
林渊的手指攥紧了被单。
他想起苏媚为他挡毒箭时,胸前那朵红梅的温度;想起李明月在他坟前守了七天,银铃擦过他下巴的感觉;还有柳诗诗捧着他遗物哭的样子。
但现在这些记忆都模糊了,像泡在水里,提不起一丝情绪。
“我该怎么……”
“自己找。”火莲婆婆打断他,把茶碗推过去,“别人给的情,暖不了你这副魂。”
回宗门的路比来时快了不少。
林渊站在山门前,远远就看到三个人从演武场跑过来——苏媚广袖带风,李明月剑穗晃成银线,柳诗诗手里还拿着半块桂花糕。
“你还好吗?”苏媚第一个冲到他面前,手刚要碰又缩回来,像是怕被烫到似的,“那天你昏过去的时候……”
林渊张了张嘴。
他知道应该说“我没事”,应该伸手替她擦掉晕开的胭脂,声音也该温柔些。
可他喉咙堵得慌,只能点头,眼神落在她身后的地上。
苏媚愣了一下。
她盯着他的眼睛,咬了咬嘴唇,最后低头去拨弄鬓角的珠花,金步摇抖得很厉害:“回来就好。”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李明月挤开苏媚,直接抓住林渊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在秘境里,我护着你说的那些话。”
林渊看着她。
他记得她举剑挡在他前面的样子,记得她鬓角沾的草屑,记得她说“要伤他就先过我这关”。
但这些画面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我记得。”林渊苦笑,“但我……感觉不到。”
李明月松开了手。
她退了一步,裙角扫过落花,剑穗上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响声。
柳诗诗这时才挤到他身边,把桂花糕塞进他手里:“渊哥哥吃,诗诗今早特意没放错糖……”
林渊接过糕点,摸到它已经凉透了。
他知道柳诗诗为了这半块糕点花了多少心思,也知道她躲在厨房偷偷哭过。
但这些想法只是浮在脑子里,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
“谢谢。”他说,声音像从远处传来。
柳诗诗歪头看他,踮起脚摸他额头:“渊哥哥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话像个木头人?”她的手挺暖和,但他只觉得隔着一层玻璃,什么都感觉不到。
夜色漫上山头时,林渊坐在湖边的石头上。
湖面被风吹皱,倒映的月亮碎成一片银箔。
他望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系统提示——在石屋里,系统曾弹出消息:“检测到‘情感空白’状态,是否尝试使用‘情意共鸣’?”
他当时下意识点了确认。
技能发动的瞬间,太阳穴突突跳,眼前闪过苏媚的笑、李明月的怒、柳诗诗的泪。
但他依旧什么感觉都没有,像在看无声的戏。
“如果我真的再也爱不了……”他对着水面低声说,“那我还算活着吗?”
风大了些,吹得桃花簌簌落下。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花瓣走近。
影子落在脚边时,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股熟悉的沉水香,是苏媚常用的香味。
“林渊……”她的声音轻得像片花瓣,“如果你已经……”
夜风吹走了后面的话。
林渊没回头,只是望着水面上晃动的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她。
身后的呼吸声忽然近了。温热的东西落在他后颈,是苏媚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