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宫道还浸在晨雾里,林渊跟着两名持戈禁卫踏过青石板,靴底沾了露水,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
他抬头望了眼朱漆宫门,门楣上"承明殿"三个金漆大字在雾中若隐若现——李明月昨日说的"母皇要见你",到底还是成了"御前问罪"。
"林公子。"
清泠女声从左侧传来。
林渊转头,便见李明月立在宫门前的汉白玉阶上,月白宫装外罩着玄色大氅,发间玉簪坠下的东珠在雾里泛着微光。
她身后跟着四名持伞的宫娥,伞面绣的并蒂莲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她攥得发白的袖口。
禁卫脚步一顿,林渊趁机甩开他们的手。
他走上台阶时故意踩重了一步,水珠溅在李明月的绣鞋上:"公主亲自迎出来,倒像是我要被押赴刑场似的。"
李明月别过脸去,耳尖却红了:"你可知赵天策联合御史台递了八封弹劾?
说你用邪术惑女,说你体内有蛊——"她突然压低声音,指尖掐进他掌心,"若你今日不能自证清白,我母皇连我都保不住。"
林渊望着她睫毛上挂的雾珠,突然笑出声。
他反握住那只凉得像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去:"我昨日在膳房说要娶你,你还骂我耍流氓。
怎么今日倒先怕了?"
李明月猛地抽回手,却在转身时用袖角勾住他的指尖:"跟紧了。"
承明殿内的檀香比晨雾更浓。
林渊刚跨进门槛,便听见御史大人的咳声。
那穿绯色官服的老头捧着一卷黄帛站在丹墀下,见他进来便甩了甩袖子:"林渊,你可知罪?"
"不知。"林渊站在殿心,目光扫过左侧首座的太后——老妇人正用银剪拨着香炉里的沉水香,眼角的皱纹像揉皱的绢帛,"还请大人明示。"
"邪术蛊惑众女,致使宗门纲纪败坏!"御史展开黄帛,声音陡然拔高,"更有密报称,你体内已中'情蛊',每日吸取女子精元,长此以往必为皇室大患!"
丹墀下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
林渊看见赵天策站在右班末尾,玄色道袍上绣着金纹云纹,正垂眼把玩腰间玉佩——那是昨日他在演武场被自己打落的玉牌,此刻倒成了"物证"。
"可有实证?"太后拨香的手停了。
赵天策终于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剑:"情蛊最是隐秘,却有迹可循。
只需查验他体内真气流动,若有紊乱如蛛网,便是中蛊之兆。"
林渊解开腰间玉带时,听见李明月倒抽一口气。
他褪去外袍,露出月白中衣,胸口暗红印记随着呼吸起伏——那是三个月前为救柳诗诗被魔修所伤,后与四女共修"共情共鸣"时留下的劫火印。
"这不是情蛊。"林渊指尖抚过印记,抬头直视龙椅上的皇帝,"这是我与四位道侣共修的印证。
陛下若愿信我,不妨一试。"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皇帝握玉圭的手紧了又松,最终点了点头:"准。"
林渊上前两步,指尖轻轻抵在皇帝腕间。
他闭起眼,将近日来的画面像抽丝般送进那道感知里——苏媚替他理乱发时眼尾的笑,李明月塞玉佩时耳尖的红,柳诗诗绣帕子被针扎破手指却藏着不肯说,楚灵儿偷了赵长老的茶盏塞给他当零用钱时亮晶晶的眼睛。
"她们不是被蛊惑。"林渊睁开眼,皇帝的瞳孔正微微发颤,"是我运气好,遇上了愿与我同修的人。"
"荒唐!"御史拍着朝笏要冲上来,却被禁卫拦住。
赵天策的玉佩"当啷"掉在地上,他盯着皇帝失态的表情,脸色比殿外的雾还白。
李明月突然起身,裙裾扫过丹墀上的云纹:"他是我的道侣。"她望着太后,声音清凌凌的像敲玉,"若有人说他有罪,便是说我眼瞎。"
太后终于放下银剪。
她望着皇帝逐渐柔和的眉眼,又扫过林渊胸口的劫火印,突然笑了:"护国道使,专司对抗魔道。"她指节叩了叩案几,"明日便去领旨。"
"谢陛下。"林渊弯腰时,外袍滑下肩头,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昨日替柳诗诗挡刀时留的,此刻倒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他直起身时勾了勾嘴角,"臣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受欢迎了。"
退朝时已近正午。
林渊在宫门口撞见等了半日的四女——苏媚倚着朱漆柱把玩腰间玉牌,李明月的大氅搭在柳诗诗肩上,楚灵儿正往嘴里塞桂花糕,见他出来立刻把半块糕往他手里塞。
"阿渊!"柳诗诗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香风,发间的珠花撞在他下巴上,"方才在殿外听见说你无罪,我、我手都抖得拿不住帕子......"
"怕什么?"林渊接过桂花糕咬了口,甜得舌头都要化了,"我不是说过么?
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苏媚笑着戳他额头:"护国道使大人,该去看新赐的府邸了。"她晃了晃手里的帖子,"在朱雀街,三进三出的院子,听说后园还有片梅林。"
林渊望着她们被阳光镀亮的发梢,突然想起方才在殿上,皇帝拍着他肩膀说"好好待她们"时的语气——像极了他前世父亲催他带女朋友回家时的模样。
他伸手揽住四个往他怀里挤的人,阳光透过宫门前的梧桐叶落下来,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金。
"走。"他说,"先去看梅林。"
风卷着宫门前的银杏叶打旋,落在林渊脚边。
叶底压着半枚碎玉,泛着幽蓝的光——是赵天策方才掉的玉佩。
林渊弯腰捡起,随手扔进了街角的瓦罐。
远处传来打更声,惊起一群白鸽。
它们扑棱棱飞过宫墙,掠过朱雀街那座新悬的"护国道使府"匾额,往更南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