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的护国道使府朱漆大门刚推开,桂花香便裹着穿堂风涌出来。
林渊被柳诗诗拽着衣袖往院里走,发间珠翠碰得叮当响:“阿渊你看!那棵老梅树比我在庄子里见的还粗!”
“诗诗慢些。”李明月提着裙角跟在后面,目光扫过影壁上的云纹浮雕,“台阶太高,仔细绊着。”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牌——方才在宫门口,林渊替她理大氅时,这玉牌不小心蹭到了他掌心。
苏媚倚着门柱轻笑,指尖转着从门房顺来的钥匙:“护国道使大人,这可是陛下亲赐的‘金屋’。”她眼尾微挑,“藏娇够不够?”
“藏你们四个,够是够。”林渊望着院角踮脚数梅枝的楚灵儿,忽然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细麻绳——和上月她在他书房设绊马索时用的一模一样,“就是怕有人又要给我添‘惊喜’。”
楚灵儿正踮脚把绳圈套在梅树分权处,闻言手一抖。
她转身时故意歪着脑袋,发辫上的珊瑚珠晃得人眼花:“阿渊说什么呀?我在帮诗诗挂许愿笺呢!”
“哦?”林渊慢悠悠踱步过去,在离绳圈三步远的位置站定,“那这绳圈是给许愿笺当秋千?”他突然俯身,指尖捏住楚灵儿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人提起来。
绳圈“唰”地从他脚边掠过,正套中后方石凳——那石凳上不知何时被撒了层滑溜溜的蜜水。
“哎呀呀!”楚灵儿蹬着绣花鞋扑腾,“我就想试试新得的机关术嘛……阿渊你怎么发现的?”
“上回你在我茶里放跳跳虫,我喝出糖霜味就知道了。”林渊把人放下,屈指弹她额头,“你呀,每次使坏前都要啃三块桂花糕——”他抽了抽鼻子,“现在这味儿,比宫门口还浓。”
楚灵儿捂着额头瞪他,忽然扑过去抱他腰:“那阿渊要罚我吗?罚我给你捶腿好不好?”
“好了好了。”苏媚摇着团扇过来,腕间银铃碎响,“明日家宴要请的帖子都拟好了。”她递过一叠洒金笺,“苍梧派、青鸾阁、还有御史台的王大人——听说赵天策的表兄在青鸾阁当客卿,正好探探口风。”
林渊接过帖子时,指腹擦过苏媚手背。
她皮肤比绸缎还滑,他却垂眸盯着帖子上的烫金纹路:“苏姑娘这是要帮我立威?”
“护国道使的夫人,总要替夫君分忧。”苏媚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垂,“再说……”她退后半步,眼波流转如春水,“若有人敢轻慢你,我便在他们茶里下点‘助兴’的药粉——让他们对着柱子拜上半夜。”
柳诗诗原本蹲在梅树下捡落花,闻言“噗”地笑出声:“苏姐姐好坏哦!”她捧着落花跑过来,发间珠花颤巍巍的,“那我明日穿那身月白裙好不好?阿渊说过喜欢我穿素色……”
“都好看。”林渊揉了揉她发顶,余光瞥见李明月站在廊下,指尖绞着大氅系带。
她本就生得白,在廊下阴影里更像块羊脂玉,偏要梗着脖子看天上云:“我明日穿朝服去。”
“公主穿朝服?”楚灵儿立刻跳起来,“那多严肃!阿渊肯定喜欢看你穿那身海棠红的——”
“楚灵儿!”李明月耳尖瞬间红透,抓起脚边的落花砸过去。
第二日未时三刻,护国道使府的客厅便坐满了人。
檀香混着各种香料味直往林渊鼻子里钻,他端着茶盏,看苏媚在厅中周旋——她穿了件烟霞色的裙,每走一步都像云在飘,偏生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王大人说的是,我家阿渊最是心善……”
“道使大人。”下首突然响起个尖细的声音。
林渊抬眼,见是苍梧派的外门执事,正眯着眼睛笑,“在下听说大人有四位……嗯,红颜知己。不知哪位是正妻?这往后若有个内外主中馈,总是要分个主次的。”
厅中霎时静了。
林渊垂眸抿茶,余光看见李明月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苏媚的团扇停在半空,楚灵儿在桌下踹了踹他的鞋尖——偏柳诗诗“腾”地站了起来,裙角带翻了茶盏。
“我是他第一个小妾!”
瓷盏摔在地上的脆响里,柳诗诗的声音清清脆脆,像春天第一声莺啼。
满厅的人都僵住了,连苏媚都忘了摇扇子。
林渊差点被茶呛到,抬头正看见柳诗诗眼睛亮晶晶的,像在说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去年在破庙,阿渊替我挡了刀,我就说要当他小妾的!后来苏姐姐、灵儿、公主才……才来的!”
“诗诗!”苏媚忙扶住她发颤的身子,“你怎么了?”
柳诗诗的脸白得像纸,指尖抠着苏媚的衣袖:“我、我方才起太急……头好晕……”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软倒在苏媚怀里。
林渊冲过去时,触到她额头烫得惊人。
他抱起人往内室走,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原来真不是正妻……”“道使大人这是要享齐人之福?”他捏紧柳诗诗的手,指节泛白——方才布菜时,他分明见她只夹了两筷子芙蓉糕,难道……
“阿渊,我没事的。”柳诗诗迷迷糊糊蹭他颈窝,“就是、就是方才看你被问得尴尬,想帮你说话……”
林渊替她盖好被子,转身时正撞见楚灵儿扒着门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招招手让他出去。
两人走到廊下,楚灵儿压低声音:“柴房有个黑衣人,被我用迷香放倒了。他怀里有半块玄铁令牌,和上次截获的萧若雪密探身上的一样。”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跟着楚灵儿往柴房走,靴底碾过几片被风卷进来的梅瓣。
柴房里霉味混着血腥味,地上瘫着个蒙黑巾的男人,后颈有块青紫色的淤痕——是楚灵儿的独门手法。
“说。”林渊蹲下来,指尖抵在男人喉结上,“谁派你来的?”
男人咳了两声,血水溅在青石板上:“萧、萧姑娘说……三日后祭天,要在祭坛当众揭穿你……你身上的劫火印是魔纹……说你勾结妖魔……”他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渗出黑血,“她还说……赵大人的人已经在祭坛布下……”
“慢着!”林渊想捂他嘴,已经晚了。
男人瞳孔涣散,指尖深深掐进泥里,断了气。
林渊站起身时,后背浸了层冷汗。
他揉了揉眉心,转身正看见四女站在柴房外——李明月攥着腰间的玉剑,苏媚的团扇掩着半张脸,柳诗诗披着外衣,楚灵儿揪着他的衣袖。
“回客厅。”林渊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有事商量。”
众人围坐在内室的檀木桌前,烛火在李明月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林渊扫过四张关切的脸,突然笑了:“明日开始,我要和明月演一出戏。”
“什么戏?”李明月挑眉。
“就说我们早就在太液池畔私定终身。”林渊指节敲了敲桌面,“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妻——至于其他……”他看向苏媚,“苏姑娘是我的解语花,灵儿是我的小军师,诗诗……”他握住柳诗诗的手,“是我心尖上的糖。”
李明月的耳尖又红了,却梗着脖子:“随你吧。”
“那萧若雪的计划……”苏媚转着茶盏,“祭天仪式上,他们要怎么揭穿你?”
林渊没说话。
他望着窗外的梅林,月光把梅枝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柄柄利剑。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得人心慌——三日后的祭天,祭坛上的青铜鼎里,不知要煮的是谁的血。
他摸了摸胸口的劫火印,那红痕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四女的呼吸声在身后交叠,像春天最早的溪涧,潺潺地漫过他心头的阴云。
“睡吧。”他转身,对她们笑,“三日后……”
窗外突然掠过一只夜枭,啼声刺耳。
林渊的话顿在喉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那里有片云,正缓缓遮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