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意识坠入白雾时，鼻腔先被铁锈味刺痛。
等视线清晰，他踉跄着撞在一具温热的躯体上——玄色甲胄擦过染血的素裙，入目是张满是血污的脸，睫毛上还凝着血珠，却固执地抬着，像极了李明月生气时偏要瞪圆的眼睛。
"将军..."那声音比现实中轻弱十倍，带着将死的气音，"你说过...会带我走的..."
林渊喉结滚动，手刚触到她染血的脸颊，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他是镇北将军，她是敌国公主，被押解来营中作质子。
深夜他翻她的妆匣，发现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她偷他的虎符，却在他按剑质问时红着眼眶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说的，能带我离开的虎符长什么样"。
"我这就带你走。"他扯下披风裹住她，腰侧"情劫"剑突然嗡鸣，营外传来喊杀声。
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溅在他甲胄上，像朵开败的红梅："别...别管我...敌军破营了..."
林渊握剑的手在抖。
前世的记忆里，他确实抱着她冲出战火，却在最后一刻被流矢贯穿胸口——她的眼泪滴在他脸上，他说"等我醒了，我们去江南看桃花"，然后永远闭了眼。
"阿渊？"
这声轻唤像根银针，刺破了战场的血雾。
林渊再睁眼时，正坐在漏雨的破瓦屋里，粗布短打沾着墨汁，案头摆着半卷未抄完的《论语》。
灶台边系着蓝布围裙的姑娘转过身，手里还攥着药杵，发间插着他用柳枝编的草花——是柳诗诗，可比现实中更清瘦，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药快熬好了。"她笑着过来替他擦嘴角的墨渍，指尖凉得像初春的溪水，"今天书铺的张老板说，你抄的经卷他全收，等凑够钱..."
"够钱给你买那支玉簪。"林渊接口，前世的记忆突然清晰——他是穷书生，她是绣娘之女，两人在雨夜里分食半块炊饼定情。
可三日后，知府公子带着聘礼踏破门槛，说"柳家女儿，也配嫁书生？"
"诗诗！"门外传来踹门声，几个家丁撞开朽木门，为首的胖子揪起柳诗诗的手腕，"跟我们走，知府大人等急了！"
"阿渊救我！"柳诗诗的药杵掉在地上，溅起褐色药汁，像极了她摔碎的妆匣里那半枚他送的铜钱。
林渊扑过去要拦，却被家丁一肘子顶在胸口，撞翻了案上的书——那叠他抄了三个月的经卷，散了满地，每一页都写着"愿与诗诗白头"。
"放开她！"他吼得嗓子发疼，前世的自己也是这样吼的，然后被家丁打断了三根肋骨，只能看着柳诗诗被拖上花轿，她的绣花鞋掉在泥里，鞋尖绣着半朵未完成的并蒂莲。
"公子，该走了。"
这声带着三分媚气的提醒，让林渊后颈泛起凉意。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夜行衣，腰间别着淬毒的柳叶刀——第三世，他是天楚刺客，而此刻站在他对面的，是穿着玄色劲装的苏媚，发间的红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大燕最年轻的女杀手"红月"。
"你我各为其主。"苏媚的刀抵住他咽喉，指尖却轻轻擦过他耳坠——那是他前日在茶楼"不小心"落在她桌上的，用半块碎玉雕的桃花，"今夜杀了你，我就能换五千两赏银。"
林渊突然抓住她持刀的手，前世的记忆翻涌：他们曾在春楼的梁上对峙整夜，最后他偷了她的香囊，她顺走他的匕首；曾在暴雨里躲进破庙，她给他裹伤时说"杀手不该动真心"，他却吻了她染血的唇角。
"杀了我，你会后悔。"他盯着她瞳孔里的自己，看见她睫毛轻颤，刀势微偏，"就像上个月在忘川渡，你明明能刺穿我心脏，却偏要割破我衣袖。"
苏媚突然笑了，刀转了个花，反手插进他身侧的柱子："嘴倒甜。"她贴近他耳畔，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可我家主子说了，若你今夜不死..."
"阿渊哥哥！"
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让林渊猛地转头。
他脚下的青石板路突然变成了童年的巷弄，槐树上还挂着他和楚灵儿一起刻的"渊""灵"二字。
十二岁的楚灵儿站在满地碎瓷片里，眼眶红得像两颗樱桃，手里攥着半块碎玉——那是他们从小戴到大的"同心锁"。
"你说过永远不会骗我！"她尖叫着把碎玉砸过来，擦过林渊的脸颊，"王婶说你要跟她去京城！
说你不要我了！"
林渊想解释，前世的记忆却先涌了上来：他本是要带楚灵儿一起走的，可那天他去买糖葫芦，回来时正听见邻居说"那小丫头命苦，跟着去京城怕拖累人家"。
他怕她难过，想等安顿好再告诉她，却不想她偷听到了只言片语，摔了同心锁跑了。
"灵儿听我说！"他扑过去要抱她，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幻境里的楚灵儿已经跑远了，发辫上的红绳在风里晃，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我没有不要你！
我只是..."
"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虚空中炸响。
林渊踉跄着跪在地上，四周围绕着四个模糊的身影——李明月的素裙、柳诗诗的蓝布围裙、苏媚的玄色劲装、楚灵儿的红绳发辫，在他头顶旋转成轮。
"你每世皆为情所困，却始终不愿放手。"命格使者的声音从树纹里渗出来，情丝神树的枝桠在他四周张开，"这一世，你要如何抉择？"
林渊抬头，看见每道情丝里都映着四女的脸：李明月在现实中摔进他怀里时的颤抖，柳诗诗抱着他腰时的温热，苏媚跌在他脚边时染血的唇，楚灵儿蜷在他腿边时攥着他衣角的手。
"我不想选。"他声音发哑，却越说越坚定，"我想全都要。"
"痴儿！"
命格使者的叹息还在耳边，幻境突然像被揉皱的纸。
林渊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现实的刺痛扑面而来——情丝神树的枝桠穿透了四女的胸口，李明月的指尖在半空虚抓，苏媚的嘴角渗着血沫，柳诗诗的眼泪滴在地上，楚灵儿的唇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你现在才回来，已经晚了。"萧若雪站在神树顶端，红衣被血光染得更艳，"她们的灵魂就要被神树吞噬，而你..."
"住口！"
林渊的心脏剧烈跳动，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碎裂重组。
他看见自己的掌心浮出桃花印记，那是桃花系统从未显化过的纹路，像极了前世他捏碎的情丝玉牌。
四女的气息突然在他识海清晰起来，像四根线，牵着他的魂魄。
"你们是我此生唯一的选择。"他低喝一声，桃花令从袖中飞出，在空中炸成千万片花瓣。
情丝神树突然发出嗡鸣，那些缠着四女的红丝竟开始松动——李明月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苏媚的血沫溅在他脸上，柳诗诗的眼泪落进他掌纹，楚灵儿终于喊出了声："阿渊！"
"不可能..."萧若雪的声音带着裂痕，她指尖的法诀开始混乱。
林渊却没时间看她，他盯着情丝神树的主干，那里有一道极淡的青纹，正随着桃花令的震动轻轻跳动——那纹路，竟与他掌心的桃花印记有几分相似。
血光中，林渊听见神树发出极轻的叹息，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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