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战马踏碎晨雾时,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这是穿越九世后,刻在骨血里的警觉。
他勒住缰绳,青铜马首的嚼铁在马嘴中发出脆响,身后三千玄甲军的马蹄声如闷雷般骤然一滞。
"将军?"副将的声音裹着风沙撞进耳中。
林渊眯眼望着前方——本该空荡的沙丘后,分明有金属冷光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他想起昨夜风无痕手中泛着幽光的玉牌,想起慕容婉儿哭到沙哑的"逃去江南",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变阵!"他抽出腰间横刀,刀鞘重重磕在铜锣上,"雁行阵!
防箭——"
话音未落,破空声便如暴雨倾盆。
林渊抬头,只见密密麻麻的羽箭裹着腥风从沙丘后窜出,箭簇淬着幽蓝毒光,在晨雾里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他挥刀格开迎面而来的三支箭,却听见左侧传来惨呼——前锋营的旗手被一箭贯穿咽喉,绣着"林"字的玄色大旗"噗"地栽进沙里。
"是敌国'漠北狼骑'的伏兵!"偏将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早就在等我们——"
林渊的横刀斩落第七支箭时,手臂已泛起酸麻。
他看见敌军的黑旗从沙丘后翻涌而出,狼首图腾在风沙里张牙舞爪,至少有两万骑兵正呈包抄之势逼近。
玄甲军的阵型被箭雨冲得七零八落,有人在马背上中箭跌落,被己方马蹄踏成血泥;有人抱着染毒的伤口惨叫,指甲深深抠进黄沙里。
"保护将军!"亲卫队长程虎挥着双锤杀到近前,替他挡下一支擦着面门飞过的箭。
林渊的视线扫过程虎铠甲上飞溅的血珠,突然想起昨夜慕容婉儿蹲在营帐里替他补铠甲的模样——她指尖被针戳破,在甲叶内侧绣了朵极小的桃花,说"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婉儿......"他低唤一声,声音被喊杀声吞没。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的马鸣穿透战场。
林渊转头,看见一抹月白身影正逆着箭雨策马而来。
慕容婉儿的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发间的珍珠步摇被风吹得乱颤,眼尾的泪痣红得像要滴出血。
她手中的长剑"嗡"地出鞘,剑身上流转着他熟悉的青鸾纹——那是她母妃留给她的遗物,她从前说"除非生死相搏,否则绝不拔此剑"。
"婉儿?!"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想驱马迎上去,却被一支箭射中左肩,剧痛让他几乎栽下马背。
程虎嘶吼着扑过来,却被慕容婉儿挥剑挑飞,双锤"当啷"坠地,在沙地上砸出两个深坑。
"退下。"她的声音比剑刃更冷,却带着一丝发颤的尾音。
玄甲军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竟真的让出一条路来——谁都知道,这位敌国公主与林将军的情事早已传遍边关,此刻她眼中的狠厉,倒比敌军更让人胆寒。
慕容婉儿的马停在林渊五步外。
她望着他染血的甲胄,望着他肩窝处正在渗血的箭簇,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咬紧了唇。
林渊看着她握剑的手在发抖,指节白得近乎透明,突然想起前世楚灵儿生气时也是这样——明明眼眶红得要滴泪,偏要梗着脖子装凶。
"婉儿,听我说......"他刚开口,便见她长剑一振,寒芒如电般刺来。
这一剑快得超乎寻常。
林渊甚至来不及挥刀格挡,只觉胸口一凉,有滚烫的液体顺着铠甲缝隙涌出。
他低头,看见剑尖从自己左胸穿出,鲜血正顺着剑脊往下淌,在沙地上溅出一串红梅花。
"将军!"
"公主疯了吗?!"
惊呼如炸雷在四周响起。
林渊却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我知道......你是被迫的。"
慕容婉儿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他染血的甲叶上:"我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里。"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风将军说过,这一世你会被万箭穿心......我宁愿亲手送你走。"
林渊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弱;看见慕容婉儿的脸在眼前重影,像极了前世楚灵儿跳崖前的模样;闻到风沙里混着的血腥气,和她发间沉水香的余韵。
"原来......每一世的劫......都是你。"他艰难地抬起手,想去擦她的泪,却只能碰到她冰凉的手腕,"楚灵儿,苏媚,柳诗诗......原来都是你。"
慕容婉儿的瞳孔猛然收缩。
她望着他染血的指尖,突然想起九世前的神树之下——有个穿白衣的男子摸着她的脸说"我愿散了情丝本源,换天下痴男怨女得偿所愿",然后她便坠入轮回,每一世都在等他,每一世都要亲手送他走。
"不......"她摇头,泪水砸在他手背上,"这一世我不要了......"
她突然松开剑柄,双手按在他心口。
林渊看见她额间浮现出金色符文,那是道基崩解的征兆。"婉儿你做什么?!"他想喝止,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我要你活。"她的声音里带着决绝的笑,"就算自毁道基,就算魂飞魄散......我也要你活。"
磅礴的灵力如滚烫的岩浆涌进林渊体内。
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被毒箭侵蚀的经脉开始发烫,心口那团压抑了九世的心火突然炸开——那是他作为"情丝之主"时残留的本源,此刻被慕容婉儿以命相搏的爱意彻底激活。
"情契......之力......"他喃喃着,眼前闪过九世轮回的片段:第一世他是书生,她是绣娘,他死在她的婚轿前;第二世他是将军,她是公主,他死在她的城楼下......原来每一世的相遇,都是他为了渡尽天下情劫设下的局,却不想自己先困在了情劫里。
天地间突然亮起一道金光。
林渊看见风无痕站在远处的沙丘上,手中的命格锁链正寸寸断裂。
那位守护了他九世的将军仰天长叹,转身消失在风沙里。
"第一世终结,第二世即启。"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红尘守门人。
林渊望着慕容婉儿逐渐透明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她的手:"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意识坠入黑暗前,他听见她的笑声,像极了前世楚灵儿在桃树下的轻笑:"我等你......"
再睁眼时,林渊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破庙的房梁在头顶摇摇欲坠,漏下的月光里飘着尘絮。
他摸向心口,那里还残留着被剑刺穿的灼痛,却没有伤口。
怀里似乎还留着慕容婉儿的温度,可摊开手掌,只有一片干枯的桃花瓣——和前世楚灵儿塞给他的那枚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一世......"他轻声说,声音在空荡的破庙里激起回响,"我要做自己的命主。"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林渊抬头,看见月光下有个穿青衫的身影驻足,腰间玉佩在风里轻响,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