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刺入心口的瞬间,林渊先是听见骨骼擦过剑刃的轻响,接着是温热的血涌出来,顺着肋骨缝往腹部淌。
他望着顾青颤抖的手腕,那双手曾在雪夜替他捂过酒壶,在他病中煎过药,此刻却被冷汗浸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疼吗?”顾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剑尖只进去三寸便顿住,“我、我控制不住……”
林渊低头看了眼胸口的血,在火光里红得像要烧起来。
他伸手按住顾青握剑的手背,掌心触到对方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那是活人最鲜活的证明。
“你刺偏了。”他笑,“林氏祠堂的牌位都在看,你总该让我死得像个林家子孙。”
顾青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林渊翻族谱时说的话:“你看这第三排右数第二个牌位,林老爷子临终前让人把剑插在胸口,说是要带着剑气见祖宗。”此刻供桌上的牌位被爆炸震得东倒西歪,最顶头的“林显宗”牌位“啪”地砸在供果上,溅起几点果浆,像极了血珠。
“他们说只要我杀了你,我娘就能从南诏回来。”顾青突然嘶吼,剑刃又推进半寸,“你知道我娘关在毒蛊房里,每天被虫蚁啃咬……你知道吗?”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半月前在城南破庙,顾青醉后握着他的手腕哭:“我娘最疼我,小时候我偷吃供果,她把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被家法抽得背无完肤……”此刻那哭声还在耳边,可顾青眼里的血丝却像蛛网般爬满眼白,连眼尾都泛着青——那是被情丝之力侵蚀的征兆。
“所以你信了?”林渊轻声问,“信那些说能救你娘的人?”
顾青的手猛地一颤。
剑尖终于没入心脏,鲜血溅在“忠孝传家”的匾额上,红得刺眼。
林渊却笑了,笑声混着血沫:“你以为你是棋手?其实我们都只是别人的棋子。”
顾青如遭雷击。
他望着林渊染血的嘴角,突然想起昨日在市集,有个灰衣老妇塞给他一块玉牌,说“持此牌可换令南诏放人”。
当时他摸到玉牌背面刻着缠枝桃花纹——和林渊总揣在怀里的桃花瓣纹路一模一样。
“你……”顾青后退半步,剑从林渊体内抽出时带出一串血珠,“你早知道?”
林渊的手指抚过胸口渗出的血,那里正泛起微弱的红光。
桃花命格在死亡边缘被激活,他能清晰感知到顾青经脉里游走着一缕熟悉的甜香——是萧若雪的情丝之力,带着她惯用的沉水香。
“萧姑娘的情丝,最会勾人执念。”他低笑,“你娘在南诏的消息,是她编的吧?”
顾青的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见那些夜晚,他总在睡梦中听见母亲的尖叫,总在清醒时闻到腐肉混着花香的气味——原来都是情丝在作祟。
林渊踉跄着上前,抓住顾青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对方脉搏跳得极快,像濒死的蝴蝶。
“别怪你自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也被骗了。”
祠堂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是护院举着火把冲过来了。
顾青突然松开手中的剑,那剑“当啷”落地,溅起几点血花。
他望着林渊逐渐涣散的瞳孔,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撞开后窗冲了出去,衣摆扫落半桌供果。
“第二世终结,第三世即启。”
沙哑的声音在林渊耳边炸响。
他抬头,看见梁上坐着个灰袍人,脸藏在斗笠里,手里转着串檀木佛珠——是红尘守门人。
对方冲他抬了抬下巴,佛珠上的桃花雕纹闪了闪,便消失在浓烟里。
意识开始模糊时,林渊听见瓦片碎裂的轻响。
他勉强抬头,看见风无痕立在废墟上,月光镀在他银甲上,像一层冷霜。
那人身形未动,却已捡起他遗落的玉佩,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桃花刻痕,低叹:“这小子,比预想中更难控制。”
话音未落,林渊的意识坠入虚无。
黑暗中,他看见无数光片闪过:萧若雪抚琴时眼尾的泪痣,顾青幼时在桃树下替他捡风筝,风无痕斩断命格锁链时泛红的眼眶……最后定格的,是一片血色桃花海,花海里站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手中握着根缠着情丝的红绳。
“这一世,我要看清谁在操控命运。”林渊在黑暗中喃喃。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沉水香。
他躺在一张铺着明黄缎子的软榻上,身上盖着绣百子千孙纹的锦被。
窗外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小公子醒了?皇上在御书房候着,奴才这就带您去。”
林渊望着帐顶的金线云纹,摸了摸自己发顶的小鬏——这副身体至多七八岁。
他勾了勾嘴角,任由太监扶着起身。
御书房的方向飘来墨香,隐约能听见奏报声:“启禀皇上,西疆送来的桃花贡酒,奴才已命人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