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指尖攥紧明黄缎被,锦被上百子千孙的金线绣纹扎得掌心发疼。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还在耳边晃:"小公子醒了?
皇上在御书房候着,奴才这就带您去。"他仰头望着帐顶金线云纹,发顶小鬏被宫女梳得太紧,扯得头皮发麻——这副七八岁的身子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前世顾青的剑刺进胸口时,也这般无力么?"他垂眸盯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指甲盖泛着孩童特有的粉白,"第三世...深宫困情。"
御书房的门槛比他膝盖还高,林渊被太监半搀半抱地跨进去时,鼻尖先撞上浓重的墨香。
龙案后坐着个穿玄色衮服的男人,眼角细纹里凝着霜,正握着朱笔的手突然顿住,笔锋在奏本上洇开个墨团。
"渊儿。"皇帝放下笔,声音发哑。
林渊仰起脸,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有愧疚,有审视,还有一丝近乎贪婪的期待。
他想起前两世终结前闪过的光片:顾青在桃树下捡风筝时沾了泥的手,萧若雪抚琴时晃动的泪痣,风无痕银甲上的月光。
此刻龙案后这张脸,竟与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那是他第一世病榻前,总在深夜来望他的陌生人。
"儿臣...见过父皇。"林渊跪下行礼,孩童的嗓音软乎乎的,"方才醒时,还以为在做梦。"
皇帝起身绕过龙案,蹲下来摸他发顶小鬏,指腹蹭过他耳后一颗淡青的痣:"不是梦。
你母妃当年被人暗害,朕寻了你十年。"他袖中飘出沉水香,和偏殿里的味道不同,多了几分龙涎香的腥甜,"如今你回来了,正好帮朕看看——"他指尖轻点龙案上堆成山的奏本,"这些老臣的折子,到底有几分真心。"
林渊瞳孔微缩。
皇帝指尖点的位置,最上面那本是户部尚书参劾兵部的折子,第二本是礼部请封太子的奏疏。
他忽然想起前两世红尘守门人说的"桃花命格"——原来这一世的局,从"制衡朝堂"就开始了。
"儿臣愚钝,恐负父皇所托。"他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皇帝却笑了,伸手将他抱上龙案,指着案头青瓷瓶里的桃花:"你母妃最爱的就是桃花,当年她在民间,总说桃花能解人心结。"他用朱笔挑起一朵桃花,"你瞧,西疆刚送的贡酒,朕命人用桃花酿的——"
殿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声。
林渊顺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垂花门外站着个穿墨绿翟衣的老妇,鬓边点翠步摇上的珍珠在烛火里晃,像坠着一串冷星。
"太后娘娘到——"
皇帝立刻放下林渊,后退半步站得笔直。
林渊望着老妇缓缓走进来,她的目光扫过他时,像有根细针轻轻扎进后颈。
"皇上倒疼得紧。"太后抚着手中沉香木佛珠,每一颗都磨得油亮,"当年先皇的私生子被养在宫外,您说'有碍国体';如今这孩子..."她忽然弯腰捏住林渊的下巴,指腹上的老年斑蹭过他脸颊,"倒成了制衡朝堂的棋子?"
林渊喉间泛起酸意——这触感,和前两世萧若雪用情丝缠他时的压迫感如出一辙。
他垂下眼,任由太后捏着,听见自己童声童气地说:"太后娘娘金安。"
"倒会装乖。"太后松开手,佛珠在掌心转了个圈,"你父亲当年就是被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又轮到你了?"她转身时翟衣扫过龙案,碰倒了那瓶桃花,"皇上若信得过哀家,这孩子的婚事...哀家替他定了。"
皇帝的手指在龙案上敲了两下:"母后是说..."
"静宁郡主。"太后从袖中摸出个鎏金婚书匣子,"哀家的表侄女,模样周正,性子稳当。"她意味深长地看林渊一眼,"等他及冠就圆房,正好收收心。"
林渊盯着那匣子,匣盖上錾着并蒂莲纹,莲花瓣的缝隙里卡着根极细的红丝——和萧若雪情丝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垂在身侧的小手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谢太后恩典。"
是夜,林渊被送回偏殿。
他趴在窗台上看月亮,听见廊下小太监交头接耳:"静宁郡主?
不就是太后身边那个穿粉裙子的姑娘?
前日还见她给萧相府送过帖子呢..."
"嘘——"另一个太监压低声音,"萧相府的二小姐萧若雪,可是当今第一美人,你莫要乱嚼舌根..."
林渊指尖抵着窗棂,月光在他眼底碎成一片。
萧若雪...前两世的情丝,果然又缠到这世来了。
三日后夜宴。
林渊缩在皇帝下首的小椅子上,望着殿中舞姬甩动的水袖,突然被太后身边的宫女儿引到偏厅。
"阿渊。"太后靠在软枕上,手中佛珠串在烛火里投下桃形阴影,"哀家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她突然抓住林渊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可在这宫里,没人能逃过命运。"
林渊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前两世终结时,风无痕说的"更难控制",想起顾青崩溃时眼里的血丝,喉间发紧:"娘娘是说...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太后的手指猛地收紧,佛珠上的桃花雕纹硌得他手腕生疼。
她望着殿外漆黑的夜空,轻声道:"当年哀家在冷宫里,见过个穿银甲的男人。
他站在房顶上,说'红尘劫该收网了'。"她松开手,佛珠"哗啦"落在案上,"他叫风无痕。"
殿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灭了烛火。
林渊在黑暗中听见太后的声音:"明日你去御花园,会有人给你看样东西。"
等烛火重新点燃,太后已经不见了。
林渊摸着被掐红的手腕,望着案上佛珠,发现其中一颗桃花雕纹的珠子裂了条细缝,里面露出半截金漆——是"萧"字的笔画。
深夜,林渊独自站在御花园的桃树下。
风穿过花枝,落英缤纷里,他听见系统机械的提示音:"第三世·深宫困情·开始。"
"这一世,我不再是棋子。"他望着宫墙方向,轻声道。
宫墙高处,风无痕裹着银甲立在瓦当上,月光在甲片上碎成星子。
他望着林渊的方向,手中摩挲着半块玉佩——正是前两世终结时林渊遗落的那块,桃花刻痕里还沾着干涸的血。
"红尘劫..."他低叹,"继续了。"
远处传来打更声,"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夜鸦。
林渊望着宫墙那边掠过的黑影,突然听见小太监跑过来的脚步声:"小公子,皇上说西疆战事吃紧,明日要送您去军营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