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夜露灌进林渊的衣领，湿冷如蛇信舔过脊梁，他望着云端那道裹在雷网里的身影，喉间突然泛起腥甜，舌尖抵着齿根，尝到铁锈般的血味。
雷光在瞳孔中炸裂，映出那道身影如神如魔的轮廓。
雷刑尊者手中的天罚令正渗出细碎金芒，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锯齿刀，每道雷光劈下都在他经脉里炸开滚烫的疼——那痛感如熔铁灌入骨缝，又似万千银针穿刺识海。
皮肤在雷威下簌簌战栗，指尖触到的空气都带着焦糊的灼意。
“林渊，你扰乱命格秩序——”雷刑尊者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砸在耳膜上，寒意顺着听觉直刺脑髓，“今日吾以‘雷霆之律’镇你于九渊！”
最后一个字未落，金色雷霆已裹着摧山之势砸下，轰鸣声震得山石崩裂，耳中嗡鸣不止，仿佛天地都在咆哮。
林渊本能地蜷起身子，腰间情丝剑却突然发烫，烫得皮肉一缩，五缕不同温度的火在体内窜动：苏媚的妖火裹着茉莉香窜上脊背，那香气黏腻如脂，灼得皮肤泛起细密的汗珠；李明月的宫火带着龙涎香熨帖心口，暖意如绸缎轻抚内脏，竟压下几分雷刑的寒煞；柳诗诗的灶火混着蜜饯甜意漫过指尖，指尖微微发颤，仿佛触到了炉火边烤得微焦的糖壳；楚灵儿的辣椒火呛得他眼眶发酸，鼻腔火辣，喉头一紧，几乎咳出泪来；还有……玉无瑕的霜火？
那丝清冽的凉意自丹田深处漫开，如寒泉浸骨，竟将灼痛的雷芒都压下三分。
指尖触到地面时，竟觉一丝沁凉渗入掌心。
他踉跄着单膝跪地，掌心按进山石里，碎石扎得血肉模糊，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滴在石上发出“滋”的轻响，像雨落热锅。
可意识却在剧痛中格外清晰——雷刑尊者的法袍下，那抹藏在雷霆里的气息在发抖。
是迟疑？
“看啊！那就是逆鳞之力！”
下方突然炸开骚动，人声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惊疑与恐惧的私语，像风吹过密林的叶隙。
林渊抬头，见山脚下不知何时聚了上百修士，人群最前排的玉无瑕正攥着帕子，指节发白，眼尾的泪痣随着说话轻颤：“我本不愿信……可前日见明月公主在他房里跪了整夜，说是‘情罚’……”她的声音轻颤，带着一丝刻意的哽咽，帕子边缘已被指甲掐出褶皱。
“放屁！”林渊想吼，却被涌上来的血呛得咳嗽，喉头一甜，血沫从嘴角溢出，滴在胸前，温热黏腻。
他看见白眉老祖从人群中冲出来，银白眉毛根根倒竖，手中拂尘抽得空气噼啪作响，尘尾扫过草叶，惊起几只夜虫振翅飞走：“此子以邪术操控人心！我亲见他用妖法迷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儿！”
“您的好徒儿？”林渊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笑声沙哑如裂帛，“您说的是那个总在您闭关时替您抄《丹经》，被您骂‘笨手笨脚’却偷偷给您熬参汤的小徒？”
白眉老祖的拂尘顿在半空，尘丝微微颤抖，像他握柄的手。
林渊能看见他浑浊的眼珠在颤，喉结上下滚动，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老鹅。
风掠过他耳畔，带来一丝药篓中党参的苦香，还有一声极轻的抽气。
“够了！”雷刑尊者的雷霆又劈下来，这一次却偏了半寸，擦着林渊左肩劈开一块巨石。
碎石飞溅，一块棱角划过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血珠滚落，滴入衣领。
碎石飞溅中，林渊听见耳畔响起蝶翼轻振的声音——幻世蝶影不知何时立在他身侧，触须上的鳞粉落进他眉心，凉得他打了个激灵，那寒意如针尖刺入识海，又缓缓化开。
“逆鳞之力，不是控制他人。”蝶影的声音像浸了月光的丝绢，轻柔却清晰，字字如露珠坠叶，“是让你看清……人心的裂缝。”
林渊闭眼。
剧痛中，他感觉有根细针戳进识海，白眉老祖的记忆片段像碎镜子般炸开：少年弟子捧着新炼的丹药跪在丹房外，双手冻得发紫，白眉老祖掀开门帘时故意绊了他一脚；弟子在论道大会上拔得头筹，老祖却当众说“不过是运气”；昨夜，老祖躲在偏殿里烧弟子的画像，边烧边骂“反骨仔”，火光映着他扭曲的脸，空气中弥漫着焦纸与怨毒的气息。
“原来如此……”林渊睁开眼，眼底泛着妖异的红，像燃尽的炭火，“您怕他超越您，怕他不再需要您这个‘师父’。”
白眉老祖的拂尘“啪”地断成两截，断口处飘出几缕银丝，随风散入夜色。
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药篓，党参黄芪撒了满地，药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嘴唇哆嗦：“不……不！那逆徒他……他昨日还说要去极北之地寻千年冰蚕！”
“他是想给您治寒毒。”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还残留着血与碎石的触感，“您当年为救他被冰蚕咬伤，他记了十年。”
白眉老祖突然捂住脸。
林渊看见他指缝里漏出浑浊的泪，打湿了雪白的胡须，一滴泪落在药渣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山脚下的修士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悄悄扶住险些摔倒的白眉老祖，有人瞪向玉无瑕——她正攥着帕子往后缩，眼尾的泪痣却出卖了她的慌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机会！”林渊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咸腥中带着一丝铁锈的锐利。
五女的情火突然凝成一柄桃花形状的光刃，灼热的气流在掌心汇聚，他挥剑斩向缠在腰间的封印锁链。
“咔嚓”一声，锁链断裂的瞬间，他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心口涌出，像要把整副骨头都烧化，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奔流。
“哪里走！”雷刑尊者的雷霆追来，却被一团蝶翼拦住。
幻世蝶影展开半透明的翅膀，每片鳞粉都映着星辰，微光洒落，如细雪拂面。
风中传来鳞粉的清香，似月下花露。
“你动摇了，还配当执法者么？”
雷刑尊者的法相突然虚化了一瞬，掌心跃动的雷霆微微颤抖，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动摇。
他望着山脚下混乱的人群，最终收了天罚令：“……今日，算你逃得快。”
林渊借着反震之力跃上树梢，风灌进他的伤口，撕裂般的痛感让他几乎站不稳，每一片树叶擦过皮肤都像刀割。
可他望着远处渐亮的天光，却笑出了声——五女的情火还在体内翻涌，像五盏不会熄灭的灯，暖意与痛感交织。
“这力量……”他摸着心口，那里有团若隐若现的桃花印记，触手温热，像活物在跳动，“每用一次，命格就扭曲一分。可若不用……”他低头看向腰间的情丝剑，剑身上的桃花瓣正随着心跳明灭，指尖拂过，传来细微的震颤，“我拿什么护她们周全？”
夜色不知何时又深了。
林渊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身后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他顿住，转身时正撞进李明月的目光里。
少女的宫装染了草屑，发簪歪在鬓边，却仍挺直了腰板：“你说过，会回来的。”
林渊张了张嘴，却被她塞进嘴里一颗蜜饯。
是柳诗诗最爱的桂花味，甜得他眼眶发酸，舌尖泛起温润的蜜香，仿佛回到了灶火边的旧时光。
李明月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指尖轻得像片云，带着宫人特有的温软：“我去查了。”她望着远处被月光镀亮的宫墙，声音很轻，“历代命格典籍……或许有办法。”
林渊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明白幻世蝶影说的“心证”是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将蜜饯核轻轻吐在掌心里：“等我。”
山风卷着夜露掠过，林渊的身影已消失在更深的林子里。
李明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里面装着柳诗诗捡的蜜饯，还有半卷从禁宫典籍室顺来的残页，边角染着朱砂，隐约能看见“逆鳞”“轮回”几个字。
她将残页贴在心口，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细细的线，系着山那边的人，也系着深宫里那座尘封百年的典籍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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