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坠进黑暗的刹那，耳中还响着五女的声音——李明月金步摇轻碰的叮当、苏媚低笑时尾音的颤动、柳诗诗轻唤“阿渊”的柔声、楚灵儿机关鸟齿轮咬合的细响，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她们五人交织的呼吸。
可这些声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抽离，只留下死寂的真空。
李明月的金步摇撞在他肩头，冰凉的金属触感刺入皮肉；苏媚的狐尾扫过他后颈，绒毛带起一阵微痒的战栗；柳诗诗帕子上残留的桂花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甜得发腻；楚灵儿机关鸟齿轮转动的轻响，像细针扎进耳膜——这些触感骤然被抽走，仿佛连皮带肉被生生剥离。
他喉间一甜，温热的血喷溅在虚空中，化作点点猩红雾霭，意识如琉璃坠地，碎成千万片。
再睁眼时，他跪在一片灰白的空间里，膝盖压着冰冷如霜的地面，寒气顺着骨缝往上爬。
四周是无数由情感丝线编织的牢笼，每一根都像被抽离了温度的琴弦，泛着冷白的光，在虚空中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丝线上浮着楚灵儿的笑、苏媚的媚、李明月的傲、柳诗诗的憨——全是他最珍视的模样，却静止如画，毫无生气。
"欢迎来到你的心狱。"
沙哑的低语从头顶降下，像锈铁刮过石板。
林渊抬头，只见一团黑影悬浮在半空中，轮廓如墨汁晕开的雾，唯余一双猩红的眼，像两簇燃烧的鬼火，冷冷盯着他。
"这里关着你最怕失去的，也藏着你最不敢面对的。"
话音未落，最近的那根丝线突然绷直，发出“铮”的一声锐响，如断弦前最后的哀鸣。
林渊瞳孔骤缩——楚灵儿从丝线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月白衫子，布料在冷光下泛着微哑的光泽，发间的木簪是他亲手雕的并蒂莲，可眼里没有往日的灵动狡黠，只有一片死寂的冰。
她抬手，一封染着朱砂印的休书“啪”地甩在林渊脚边，墨迹未干，还带着墨汁的腥气，那气味刺鼻，混着纸张的霉味，直冲鼻腔。
“林渊，你以为我会一直陪你疯吗？”
林渊喉结动了动，伸手去碰她的指尖——指尖将触未触，幻象的手却像穿过水面般，从他掌心滑开，只留下一丝凉意，像冬夜掠过的风。
他心口发闷，胸口像压了千斤寒铁，强撑着扯出笑：“灵儿最会捉弄人了，上回把辣椒粉塞进我泡脚桶，也是这样绷着脸。”
“那是从前。”楚灵儿后退半步，袖中滑出他送的机关鸟。
那鸟通体乌铁，双翼微张，从前总爱啄他发梢，羽毛拂过头皮的痒意还记忆犹新。
此刻却展开尖喙，如刀锋般在他手背划过——皮开肉绽，血珠渗出，腥气混着铁锈味在鼻尖弥漫。
“现在我只觉得可笑——你带着我们闯轮回，渡情劫，说要护我们周全，可你护得住吗？”
林渊的桃花印记在掌心发烫，像烙铁贴在皮肉上。
他想起昨夜在客栈，楚灵儿蹲在烛火下替他补剑穗，烛光映着她低垂的睫毛，碎发扫过他手腕，痒得他心头一颤：“阿渊，你总说要替我们挡所有刀，可你知不知道……我补剑穗时，摸到你剑鞘上的刀痕，比我吃过的糖葫芦籽还多。”
“你累了，我们分开吧。”
幻象的声音突然与记忆重叠，那语调、那停顿，分毫不差。
林渊猛地抬头，眼前的楚灵儿竟与昨夜的影子重合——她当时说到一半被柳诗诗撞进来，只笑着把话咽了回去。
可此刻，这句话像根钢针刺进他脑海，疼得他蜷缩成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灰白的地面上，发出“嗒”的轻响。
“不……那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楚灵儿弯腰捏住他下巴，指腹的茧粗糙如砂纸，磨得他生疼，那熟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和真实的楚灵儿一模一样，是她总爱往香囊里塞的沉水香，带着微苦的木质气息，此刻却像毒药般熏得他头晕。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路过药铺，她盯着“分心草”的药牌看了半刻，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三个字，说这名字真有意思。
“分心草，分心草……”他低笑一声，血沫溅在休书上，墨迹晕开，像泪痕。
“就算你想分，我也不会松。”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味觉被铁锈味占据。
左手按在胸口，情丝剑的纹路在皮肤下亮起微光，暖意如春泉初涌——这是他与五女的情契共鸣。
可不等暖意漫开，黑影的冷笑就砸下来：“心狱锁的是执念，你越挣扎，锁链越紧。”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楚灵儿的指尖爬上黑线，像藤蔓般缠上她的脖颈，皮肤泛青，呼吸停滞——那是心狱在吞噬真实的她？
不，是他的怀疑在滋养幻象。
他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反手刺进胸口。
“噗——”
剧痛像炸开的烟花，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血温瞬间染透衣襟，湿黏地贴在皮肤上。
他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楚灵儿的眼睛：“如果爱是执念，那我宁愿被它焚尽！”
鲜血滴在休书上，朱砂印瞬间晕开，像朵破碎的桃花。
楚灵儿的身影开始扭曲，木簪化作飞灰，机关鸟的齿轮崩裂成星屑，散作点点微光。
她最后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裂痕——像极了那年他替她挡下毒针时，她抱着他哭到抽噎的模样，那温热的泪，曾烫穿他的心。
“第一道心锁，解开。”
幻世蝶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如风拂铃。
林渊捂着伤口踉跄站起，膝盖下的地面湿滑，满是血污。
他看见虚空中浮着半枚蝶翼，鳞粉如星尘飘落，落在他血污的衣襟上，染出淡粉的花，触感轻若无物，却带着一丝微温。
而在现实里，楚灵儿正跪在轮回之门前，眉心的桃花印记忽明忽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裙角，指节发白，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黑影的声音里多了丝焦躁，“心狱有九重，这才第一重——”
话音未落，林渊突然顿住。
他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比楚灵儿的更浓，带着点蜜里调香的甜，那香气像丝线缠上他的呼吸。
转身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苏媚倚在丝线牢笼边，眼尾的泪痣红得像要滴血，可她看他的眼神，比寒潭里的冰还冷。
她手里握着的，是他送她的同心剑。
剑身上缠着他亲手编的红绳，此刻却泛着冷冽的光，剑尖正指着他的心口，寒芒刺目，映出他苍白的脸。
“你终于来了。”苏媚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琴弦，每一个音都带着冰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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