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得干干净净,阳光落在林渊肩头时,他正被楚灵儿扯着耳朵晃。
小师妹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像串被揉碎的星子,清脆的余音在耳膜上跳跃,仿佛有细小的光粒顺着听觉滑入心间:“阿渊阿渊,刚才那团火里怎么还有我的银铃光?是不是我偷偷塞给你的平安符起作用了?”
“先松手。”林渊被扯得偏过头,耳廓微微发烫,发丝蹭过楚灵儿的手心,痒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正好撞进苏媚含笑的眼。
红尘剑姬倚着断剑,银线在指尖转出半朵海棠,金属的微凉在指腹缠绕,光影流转间,那银线竟像活了一般,轻轻颤动:“小郎君方才护着我们的模样,比戏文里的将军还俊。”她话音未落,李明月已拍开她搭在林渊胳膊上的手,耳尖红得要滴血,指尖还残留着触碰他衣袖的温热:“成何体统,没看见诗诗还摔在地上?”
柳诗诗正蹲在旁边捡被气浪震散的药包,粗麻布包散落一地,草药的苦香混着泥土的湿气扑面而来。
闻言抬头,发间野花颤了颤,露珠滚落,沾湿了她睫毛:“我不疼的,阿渊的火好暖和,像……像去年冬天他给我捂手炉。”她指尖拂过药囊,绿意染上指节,仿佛春意在掌心复苏。
林渊刚要弯腰帮她捡,头顶突然掠过一道紫光。
那光来得极急,像根被生生折断的紫钗,在天空划出半道裂痕,空气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发出细微的“嗤”声,连阳光都为之一暗。
他眯起眼,就见裂痕里走出个穿黑金长袍的女子。
她发间插着支碎玉簪,眼尾红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明明生得极美,却像块浸在冰里的玉,连呼吸都带着霜气,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林渊。”女子开口,声音像檐角冰棱坠地,清脆而冷,砸在耳膜上,留下尖锐的余响。
李明月的剑“嗡”地出鞘半寸,金属摩擦声刺破寂静,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她挡在林渊身前,指尖冰凉,却牢牢攥住他的手腕:“你不是敌人?”
“敌人不会在天命使者刚败时出现。”女子抬手,掌心浮起一枚青灰玉简,玉面斑驳,像是被岁月啃噬过,指尖触碰时,竟传来一阵细微的震颤。
“看这个。”
玉简展开的刹那,林渊太阳穴突突作痛,仿佛有根针在颅内搅动。
画面里是片血色荒原,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带着铁锈味。
他穿着陌生的素衣,跪在具染血的尸身旁。
那人腕间系着与女子碎玉簪同款的流苏,正用最后力气将半块玉塞进他手心,指尖冰凉,却带着执念的灼热:“小渊,替我守着情丝……它不该是锁人的链。”
“这是你前世记忆。”女子指尖抚过玉简,声音低沉,像风穿过枯井,“我师父,上一任情丝之主。”她眼尾红痣微微发颤,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血,“你不是容器,是钥匙。天命要你用情丝做引,可师父说,你能把它变成桥。”
林渊喉结动了动,心口逆鳞之火灼烧得发烫,火舌舔舐着五根情丝——每根都映着李明月的剑穗、楚灵儿的银铃、苏媚的银线、柳诗诗的药囊,还有……他自己都没注意过的,每个深夜替她们盖被的手,那指尖的温度,曾一次次拂过她们的发梢。
“我要怎么做?”他声音发哑,像被火燎过。
“重塑情丝契约。”女子从袖中取出半块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玉,玉面温润,却带着旧年的寒意,“以我为媒介,把天命刻的字刮了,重写。但需要‘情之心石’。”
“那东西在哪?”
女子目光扫过他身侧五人。
李明月的剑“当啷”落地,楚灵儿的手从他耳朵上滑下来,苏媚的银线突然缠紧了自己的手腕,柳诗诗的药包“啪”地掉在脚边,药粉洒出,草香弥漫。
“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部分。”女子指尖轻点林渊心口,那一点触碰像冰锥刺入,又像暖流涌入,“只有你真正接纳她们的情,才能唤醒它。”
“所以要我们集体表白?”苏媚突然笑出声,银线从腕间松开,绕上林渊小指,丝线滑过皮肤,带着微痒的触感,“小郎君可准备好了?我这人说话直,从第一次在醉花楼见你被酒坛砸头,就觉得……这傻子,得我看着才行。”她凑近些,吐息扫过他耳垂,温热的气息让他耳尖发麻。
楚灵儿拽他另一只手,银铃撞出一串脆响,像风铃在心头摇晃:“我才不是因为你总替我顶罚!是……是你抄的《山海经》比先生的有趣!”她耳尖红透,声音越说越小,“还有,你被我用辣椒粉泡脚时跳脚的样子,我偷偷画了十九张。”指尖微微发烫,像是藏着未说尽的笑意。
李明月突然攥住他后颈,公主的手凉得像雪,却把他按得几乎要贴住自己,呼吸交缠,她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天在御花园,我追着打你不是因为你踩坏了牡丹。是你说‘公主笑起来比牡丹好看’,我……我慌了。”她眼尾泛红,指尖微微颤抖,“阿渊,我早不是要你当棋子的公主了。”
柳诗诗捡起药包,把带着药香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
她的手指沾着草药汁,绿得像春天的新芽,掌心温热,像捧着一株初生的草:“我总说药庐的花开了要你看,其实……我是想和你一起看。阿渊,你在我心里,比所有药都珍贵。”
林渊喉头发紧。
五双手从不同方向伸过来,李明月的凉、楚灵儿的暖、苏媚的软、柳诗诗的温,还有……他低头,看见自己不知何时握住了圣女的手。
她的手冰得惊人,却在他掌心轻轻回握,像一片雪落在掌心,融化前的刹那,竟也有了温度。
“闭眼。”圣女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拂过意识,“感受她们的情。”
林渊闭上眼。
意识深处突然泛起光,先是一点,然后是五团,最后汇成颗跳动的石。
那石裹着药香、剑鸣、银铃、银线,还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每次看见她们时,心跳漏的那半拍。
“找到了。”他睁开眼,逆鳞之火突然暴涨,火焰舔舐空气,发出低沉的轰鸣。
五根情丝从火里窜出,缠上圣女手中的玉。
玉发出清鸣,裂痕里渗出金芒,将整片天命战场照得亮如白昼,光芒洒在每个人脸上,映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风停了,尘埃落定,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在这一瞬的安宁里。
然而,就在这片寂静中,远处的雾气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搅动,缓缓地、无声地向他们涌来,带着湿冷的腥气。
“成功了?”楚灵儿仰头看天,银铃在阳光下闪成一片,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想得美。”
阴恻恻的声音像根针,扎破了满场的光。
林渊猛地转头,就见雾气里走出两人。
前面的女子穿月白裙,发间别着朵黑花,正是消失多日的萧若雪。
她身后的女人裹着黑纱,只露出双眼睛——那双眼像淬了毒的刀,正死死钉在林渊心口。
“你们以为能逃得掉?”萧若雪抚上黑纱女子手背,指尖冰凉,像蛇信舔过皮肤,“我家主人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黑纱女子抬手。
林渊突然觉得心口发疼,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着,逆鳞之火竟微微一滞。
他下意识去摸,却触到片陌生的温度——那温度带着旧年的雪,和……段被他遗忘的、带着茉莉香的誓言。
“林渊。”黑纱女子开口,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琴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