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站在因果碑前,腕上的红痕还在抽痛,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钝感。
心口的符纹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指尖发颤,可那团热意里裹着的,不再是焦躁的乱麻,倒像被梳理过的线团——他能清晰摸到每一根情丝的走向了。
"第三重锁。"心锁守灵的声音从头顶飘落,林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青铜锁阵已悄然转动。
原本第二把锁的位置空了,第三把锁正从雾里浮出来,锁身刻着细碎的云纹,在雾气里泛着青灰,像块浸了水的旧玉。
守灵的身影比之前更淡,像是被风吹散的烟,只余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这把锁,锁的是'未说出口的遗憾'。"
林渊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在第二锁里识破的阴谋,想起织梦婆婆按在他心口的那缕黑丝,更想起袖中那枚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糖葫芦核——楚灵儿总说他像块捂不热的冰,可此刻他分明能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淌。
"进去吧。"守灵抬手,雾里突然裂开道缝,漏出半片阴云密布的天空。
林渊刚迈出一步,后背就被推了把,再睁眼时,雨丝已经劈头盖脸砸下来。
是前世。
他认得这巷子。
青石板被雨水泡得发亮,墙根的青苔绿得发腻,街角那棵老槐树的枝桠正扫过他的头顶——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就是在这儿,抱着浑身是血的苏晚。
"阿渊!"
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林渊猛地转头,看见穿着月白衫子的姑娘正踩着水洼跑过来,发尾的银簪在雨里闪了一下。
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沾了水的布角往下滴着水,像在淌眼泪。
"我就知道你没带伞。"苏晚跑到他跟前,抬手把伞往他头顶偏,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药铺的老周头说这味药要趁热煎,我绕了远路去买...你怎么了?"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胳膊,林渊就像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可他清楚地看见,苏晚腰间的玉佩——本该在三天前的劫案里被抢走的玉佩,此刻正好好挂在她腰上;她发间的银簪——本该在那个雨夜被刀刃挑断的银簪,此刻正稳稳别着。
"晚晚。"林渊的声音在发抖,"今天...几号?"
苏晚被问得愣住,随即噗嗤笑出声:"傻了?
七月十五,你说要陪我去城隍庙看灯的。"她踮脚去摸他的额头,"莫不是淋了雨发烧了?
走,我带你回...啊!"
她的话突然被截断。
林渊看见她身后的巷口窜出道黑影,刀刃的寒光比雨水更冷。
他想扑过去,可双腿像灌了铅——这是幻境,是记忆,他早该料到的,可当那把刀真的刺穿苏晚的腰腹时,他还是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苏晚的蓝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材滚了一地。
她缓缓低头,看着心口的血花,又抬头看向林渊,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阿渊...你说要护着我的..."
林渊跪了下去。
雨水混着血从他指缝里淌过,他能摸到苏晚的体温正在流失,像块被抽走炭火的暖炉。
他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这样跪在雨里,攥着她的手喊大夫,可巷口的黑影早跑了,老周头的药铺关着门,连路过的人都捂着鼻子绕开——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连块像样的裹尸布都买不起。
"你为何不来救我?"
苏晚的声音突然变了。
林渊抬头,看见她的瞳孔里漫开黑雾,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针:"你明明听见脚步声,明明看见刀光,你在怕什么?
怕血?
怕疼?
还是怕...你根本没那个本事?"
"我太弱了。"林渊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风箱,"我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现在呢?"苏晚的手掐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现在你有了系统,有了情丝,有了那么多女人为你争风吃醋——你就能救我了吗?"
雨下得更大了。
林渊望着她脸上的黑雾,突然想起第二把锁里那道黑影的破衫,想起织梦婆婆说的"命格真灵"。
原来最痛的执念,早就被那东西盯上了,它躲在记忆里,拿着他的遗憾当刀,往他心口捅。
可这次,他不想躲了。
林渊从怀里摸出纸笔——不知何时,这些东西已经出现在他袖中。
他扯下外袍铺在地上,让苏晚躺上去,然后借着她腰间玉佩的光,一笔一画写起来。
"晚晚,对不起。"笔尖在纸上洇开墨迹,"十年前的雨太大,我只看得见眼前的血,看不见自己的怯懦。
我总觉得,等我有了钱,有了权,就能回去救你,可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苏晚的手指动了动。
她脸上的黑雾开始变淡,露出底下苍白的脸:"阿渊..."
"但现在不一样了。"林渊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一团模糊的墨,"我学会了看人心,学会了辨真伪,我知道真正的力量不是控制,是接纳。
我没能护好你,但我可以护好现在身边的人——楚灵儿的青竹香,苏媚的狐尾,柳诗诗的糖葫芦,还有...李明月的剑。"
他把信纸捧到苏晚面前:"这封信,是给前世的我写的。
他太笨,太胆小,总把遗憾当枷锁。
但现在我想告诉他...放下吧。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苏晚的手轻轻覆在信纸上。
黑雾彻底消散,她的眼睛又变回从前的清亮:"原来...你从来没忘记我。"
"怎么会?"林渊笑着擦她脸上的雨水,"你是我心里的一道疤,疼过,痒过,可现在它结痂了,变成我铠甲的一部分。"
话音未落,幻境开始震颤。
老槐树的枝桠"咔嚓"折断,青石板缝里冒出金光,第三把锁的锁影从云端砸下来,"轰"地一声碎成齑粉。
苏晚的身体开始透明。
她最后摸了摸林渊的脸:"去守护你该守护的吧。
我啊...早就不怪你了。"
林渊攥紧信纸,看着她消散在雨里。
风卷着碎锁的金粉扑在他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压在心里十年的石头,终于搬开了。
"三锁已开。"
心锁守灵的声音从幻境尽头传来。
林渊抬头,看见守灵的身影重新凝聚,只是那双眼比之前更沉,像两口盛满了夜色的井:"命格真灵即将觉醒...你准备好迎接真正的风暴了吗?"
林渊低头看手里的信。
雨水已经把墨迹晕成了花,可"守护"两个字依然清晰。
他把信小心折好,收进贴身口袋,那里还躺着楚灵儿的糖葫芦核,暖得像团火。
"我准备好了。"他抬头看向守灵,眼里的光比碎锁的金粉更亮,"这次,我带着更硬的铠甲,和更软的心。"
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雷声。
林渊摸了摸心口的符纹,那里的热意已经变成了暖流,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淌——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但没关系,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与遗憾和解,如何把伤口变成铠甲。
毕竟,他现在要守护的,可比前世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