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伤势。
黄苓盘膝坐在孩子另一侧,脸色凝重如铁。
她枯瘦的手指正搭在孩子的腕脉上,指尖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绝的脉息,以及脉息深处那股阴寒歹毒、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肆虐的异种真气。
黄苓“玄冥神掌……”
黄苓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寒潭深处传来,带着刻骨的冷意。
黄苓“好阴毒的功夫!竟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她收回手,毫不犹豫地再次取出那个温润的玉色瓷瓶——九花玉露丸。
拔开塞子,清冽的药香再次弥漫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碧绿生辉的药丸,那药丸在昏黄的灯火下,内里似乎有光华流转。
黄苓“棠儿,扶住他的头。”
黄苓沉声吩咐。
黄棠稚立刻伸出小手,笨拙而轻柔地托住男孩冰冷沉重的后脑勺。
黄苓捏开他紧咬的牙关,将九花玉露丸放入他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药液。
黄苓一手抵住他的下颌,一手在他喉间某个穴位轻轻一拂,昏迷中的孩子喉头本能地滚动了一下,将药液艰难地咽了下去。
药力化开需要时间。
船篷里只剩下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和男孩越来越急促、带着冰碴摩擦般声响的呼吸。
黄棠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孩的脸,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那层覆盖在男孩皮肤上的诡异白霜,如同被无形的阳光照射,开始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消融褪去!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那份死灰般的绝望气息似乎淡去了些许。
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点点,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那么撕心裂肺,渐渐变得绵长了些许。
黄棠稚“有用了!婆婆!药有用!”
黄棠稚惊喜地低呼出声,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亮光,几乎要跳起来。
黄苓“嘘——”
黄苓示意她噤声,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眉头锁得更紧。
她再次搭上孩子的脉搏,仔细感受着。九花玉露丸的温和药力如同暖流,暂时压制住了那股狂暴的玄冥寒毒,将其牢牢地“包裹”在经脉深处,阻止了它的进一步肆虐。
但那股阴寒之气并未被祛除,只是被强行压制、蛰伏。
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湿棉被,危机只是暂时延缓,并未解除。
黄苓“只能压制,不能根除。”
黄苓收回手,语气沉重,
黄苓“这寒毒……已深入奇经八脉,如附骨之疽。若无至阳至刚的绝世神功化解,或寻得对症的灵药仙方……终是……”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黄棠稚刚刚升起的希望。
小姑娘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小嘴瘪了瘪,看着棉被里那个依旧毫无生气的小小身影,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难过涌了上来,眼圈又红了。
就在这时,棉被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鼻音的呻吟。
张无忌“呃……”
黄棠稚和婆婆立刻低下头。
只见那孩子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蝶翼。
几番努力之后,那双眼睛终于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茫然。
这一次,那瞳孔深处虽然依旧充满了疲惫、虚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惶,如同受尽惊吓的小兽,但终于有了清晰的焦距。
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低矮的、被油烟熏得发黑的船篷顶,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不安,转向了身旁的人影。
他看到了黄苓那张清癯而严肃的脸,眼神瞬间瑟缩了一下,小小的身体在棉被里极其微弱地绷紧,充满了戒备。但当他的目光掠过黄苓,落到旁边那个穿着杏黄色衣衫、正紧张兮兮地凑近看着他的小姑娘脸上时——
那戒备的、惊惶的眼神,骤然凝固了。
杏黄色的衣衫……圆圆的、盛满了担忧和一点点惊喜的眼睛……在破败道观后院的木桩旁,那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一抹暖色……那个轻轻说着“小哥哥别怕”的声音……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点燃的火星,瞬间拼凑起来。
是她!
真的是那个……给他甜甜的东西吃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