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的空气,在秦若若回归后,似乎变得更加凝滞、冰冷。
她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幽魂,安静地履行着“陆太太”最表面的义务——出现在餐桌上,住在主卧里,除此之外,将自己缩在房间或无人角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神空洞,表情沉寂,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一具没有任何情绪的躯壳。
宋冉的脚伤早已痊愈,但她搬走的提议却迟迟没有兑现。她似乎彻底融入了他们的生活,甚至比秦若若更像这里的女主人。
她会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在客厅插花,在阳光房看书,或者陪着陆晨在书房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端茶递水,笑语嫣然。
这天晚餐后,宋冉放下精致的骨瓷汤勺,用餐巾优雅地沾了沾嘴角,目光转向主位上沉默用餐的陆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宋冉阿晨,我的脚伤也好了,总在你们这里打扰,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说着,眼睫微垂,露出些许愧疚的神色,但很快又抬起,眼神清澈地看向陆晨。
宋冉我想……还是先去住酒店,后面再租房。
秦若若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她低着头,继续小口吃着碗里早已冰冷的米饭,仿佛没听见。搬走?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可笑。宋冉的欲擒故纵,她早已看透。
果然,陆晨闻言,立刻蹙起了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陆晨“酒店?不行。那里安保和管理都不如家里,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他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宋冉脸上,带着一丝安抚。
陆晨这里房间多,住着就是,谈不上打扰。
宋冉可是……
宋冉面露难色,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安静得像一尊瓷娃娃的秦若若。
宋冉秦小姐她……会不会觉得不方便啊?毕竟……
陆晨她?
陆晨的目光也随之落在秦若若身上。她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只露出一个苍白沉静的侧脸。
她这副“事不关己”、“冷心冷情”的样子,让陆晨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经历了养母去世的事情,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仿佛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涟漪。这让他想起葬礼上自己的缺席,一丝模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掠过,但很快被宋冉的“懂事”和对秦若若“冷漠”的观感压了下去。
陆晨她不会介意。
陆晨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耐,替秦若若做了决定。
陆晨这里我说了算。你就安心住下,把这里当自己家。
宋冉脸上瞬间绽开惊喜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宋冉真的吗?阿晨,你太好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她转向秦若若,语气真诚。
宋冉秦小姐,谢谢你!我一定会注意,尽量不给你添麻烦的!
秦若若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她看着宋冉那张写满“感激”和“无害”的脸,又看了看陆晨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施舍意味的神情,心中波澜无惊。就好像在看一场电影。
秦若若宋小姐客气了。
她的声音冷淡,没有任何起伏。
秦若若陆家很大,你想住哪里,是你的自由。
说完,她放下筷子,站起身。
秦若若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餐厅,留下一个单薄而决绝的背影。
陆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眉头蹙得更紧。她的平静,她的无所谓,甚至比之前的委屈和眼泪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控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彻底碎掉了,再也无法粘合。
宋冉看着陆晨微蹙的眉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又换上温婉的笑容,柔声说。
宋冉阿晨,秦小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她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陆晨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语气有些不耐烦。
陆晨不用管她。她就是这样,心思重。
他重新拿起筷子,却觉得满桌菜肴索然无味。
宋冉的“好意”询问,不过是又一次宣告主权的表演。而陆晨的挽留和决定,则像一把钝刀,在秦若若早已麻木的心上又划了一道,提醒着她囚徒的身份和这牢笼里真正的主人是谁。搬入陆宅?这从来就不是一个需要她同意的问题。她的存在与否,她的感受如何,在陆晨为宋冉构筑的“安全港湾”面前,轻如尘埃。毒刺,正借着“好意”的伪装,更深地扎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