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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烽燧传急讯,暗影初窥时

失凰

雁门关的落日,总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壮烈。残阳如血,将连绵的城墙染成暗金色,戍楼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斜斜覆在夯土筑成的校场上。司徒红音刚随父亲司徒长策从主营议事出来,便见哥哥司徒千百一身戎装,正带着亲卫整队,马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爹,哥这是要去哪?”她转头问身边的司徒长策。

  

  司徒长策年近五旬,两鬓已染上风霜,但腰板依旧挺得笔直,一双鹰眼锐利如鹰,饱经沙场的沧桑在他脸上刻下深刻的纹路。他望着校场上整装待发的队伍,沉声道:“西南方烽燧今早传来急讯,说是发现小股蛮族游骑越境,千百带人去看看。”

  

  话音未落,司徒千百已策马过来,在父女二人面前勒住缰绳,甲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爹,红音,我去去就回。”

  

  “小心些,”司徒长策叮嘱道,“若只是小股游骑,驱离即可,勿要深入。近来边境不太平,我总觉得……”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眉宇间凝结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司徒千百点头,目光落在妹妹身上,难得地柔和了些:“红音,你留在营里,别乱跑。”

  

  “知道了,哥。”司徒红音应着,目送哥哥带领队伍疾驰出关门,扬尘而去。

  

  风又起了,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寒意。司徒长策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进去吧,晚上让厨房给你炖些热汤。”

  

  “爹,您也早些歇息。”司徒红音看着父亲略显疲惫的背影,心中微动。父亲为了这雁门关,为了大胤的边疆,真是操碎了心。

  

  她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小莲早已抱着一盏羊角灯笼等在帐外,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您可回来了,白采薇姐姐刚把热水备好了,说您练了一天功,得泡泡手脚驱寒。”

  

  白采薇是母亲留给她的侍女,心思细腻,做事妥帖,比小莲大上几岁,更显沉稳。司徒红音“嗯”了一声,掀帘进帐。

  

  帐内陈设简单,一张行军床,一个木箱,还有一副挂在墙上的弓箭。白采薇正蹲在炭盆前,小心地拨弄着炭火,见她进来,起身福了一礼:“小姐。”

  

  “采薇,辛苦你了。”司徒红音解下腰间的佩剑,放在桌上。

  

  “小姐说哪里话。”白采薇说着,端过早已备好的木盆,“水还热着,小姐快泡泡吧。”

  

  司徒红音坐下,将脚浸入温热的水中,顿觉一股暖意从脚尖蔓延开来,驱散了不少寒意。她闭上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日里齐非云的样子。

  

  那个曾经连弓都拉不开的书生,如今已经能在千人队里脱颖而出了。今日校场上,他演练长枪术,招式虽不算多么精妙绝伦,却透着一股狠劲和韧劲,枪尖划破空气的声音,都带着力量感。她当时随口夸了一句“进步不小”,看到他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

  

  只是……她微微蹙眉。齐非云为何非要留在这军营里呢?齐家世代书香,他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少年意气?可三年了,这份意气也该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小姐,您在想什么?”小莲见她神色怔忪,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司徒红音摇摇头,将齐非云的身影甩出脑海,“对了,今日我让你去库房领的伤药,领到了吗?”

  

  “领到了,小姐,”小莲连忙道,“还是最好的金疮药呢,管事的王大哥看在您的面子上,多给了我们两包。”

  

  司徒红音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她时常会备些伤药,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她想起齐非云每次训练后,手臂上、腿上总会添些新的伤痕。那是从书生到士兵的必经之路,她知道,却也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一个略显局促的声音:“红音,你……睡了吗?”

  

  是齐非云。

  

  司徒红音抬眸,对白采薇使了个眼色,白采薇便上前去掀了帘子。

  

  齐非云站在帐外,身上已经换下了甲胄,穿着一身干净的士兵常服,手里却捧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看到帐内的司徒红音,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我……我刚从伙房回来,见今晚做了桂花糕,想着你喜欢吃,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清。

  

  司徒红音看着他手里的布包,心里掠过一丝暖意。桂花糕确实是她喜欢的点心,只是在这苦寒的边关,糖和桂花都属难得,伙房轻易不会做。他想必是费了些心思才弄到的。

  

  “进来吧。”她开口道。

  

  齐非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让他进帐,迟疑了一下,才迈步走了进来。帐内空间狭小,他一进来,便显得更加局促,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小莲和白采薇很识趣地退到了帐角。

  

  司徒红音指了指对面的小马扎:“坐下吧。”

  

  齐非云依言坐下,将布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果然是几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桂花香的桂花糕。

  

  “快趁热吃吧,”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我跟伙夫张大叔说了好久,他才肯多蒸了几块。”

  

  司徒红音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甜而不腻,软糯适中,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她很久没吃到过这么地道的桂花糕了。

  

  “味道不错,”她抬眸,对他笑了笑,“多谢你了,非云。”

  

  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点亮了齐非云的眼睛。他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你喜欢就好。”

  

  一时间,帐内只剩下炭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司徒红音低头吃着桂花糕,齐非云则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马扎的边缘。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想告诉她,这三年来他是如何一步步从一个新兵蛋子熬过来的,想告诉她,每次在战场上看到她的身影,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想告诉她……他心底那份不敢言说的情愫。

  

  可话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红音,你……最近还好吗?”

  

  司徒红音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吃穿不愁,又有爹和哥在,好得很。”

  

  齐非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是啊,她有父亲,有哥哥,身边有无数骁勇的将士,她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是这雁门关上备受瞩目的“红音小姐”,她怎么会不好?

  

  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除了像这样,偶尔弄来她喜欢吃的点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关注着她,保护着她。

  

  “那就好。”他低低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司徒红音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只当他是随口一问。她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擦了擦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操练呢。”

  

  “嗯。”齐非云点点头,站起身,“那你也早点休息。”

  

  他走到帐门口,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蕴含的复杂情感,浓得几乎要化不开。可司徒红音只是对他挥了挥手,并未深究。

  

  齐非云走出营帐,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军营,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冷月,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口那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感,似乎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或许永远都只是那个需要她关照的邻家弟弟,是她麾下的一个普通士兵。可他不后悔,只要能这样看着她,守着她,哪怕只是远远的,也好。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一封来自京城的密函,已经悄然送到了司徒长策的案头。密函上盖着一枚狰狞的虎头印,那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威远侯”——南宫忌的私印。

  

  南宫忌,当今圣上的胞弟,手握京畿卫戍大权,权势滔天,却也野心勃勃。他为何会突然给远在边关的司徒长策发来密函?

  

  司徒长策坐在烛火下,展开密函,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密函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倨傲,内容却让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厌恶。

  

  南宫忌在密函中,先是“关切”地询问了雁门关的防务,又“赞赏”了司徒长策父女的功绩,最后才看似随意地提到,近期朝中有人弹劾司徒长策“拥兵自重”,他已在圣上面前为其辩解,但为了“消除疑虑”,希望司徒长策能“遣送”司徒红音回京,一则“侍奉祖母”,二则“也可让红音小姐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遣送红音回京?

  

  司徒长策猛地捏紧了密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南宫忌的算盘,打得可真精!他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想将红音作为人质,来牵制自己!

  

  南宫忌的野心,他早有耳闻。此人在京城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如今更是将手伸到了边关。司徒家世代忠良,手握兵权,早已成了南宫忌眼中的一根刺。

  

  “爹?”就在这时,帐门被轻轻推开,司徒红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厚披风,“我看您帐里的灯还亮着,想着您许是还没歇息,给您送件披风来。”

  

  看到父亲脸色凝重,手中紧握着什么,她不由问道:“爹,您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司徒长策迅速将密函收起,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只是在看一份军报。天晚了,你快去睡吧。”

  

  他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卷入京城的风波和南宫忌的阴谋之中。雁门关的风沙虽苦,却远比京城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要安全得多。

  

  司徒红音虽然觉得父亲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问,将披风披在父亲肩上:“爹,您也早些歇息,别太累了。”

  

  “知道了,去吧。”司徒长策拍了拍她的手,目送她离开营帐。

  

  帐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将司徒长策的影子映在帐壁上,显得有些萧索和沉重。他拿起那封被藏起来的密函,又看了一遍,眼中寒光闪烁。

  

  “南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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