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最后一门小组作业结束,卯书云合上笔记本电脑,窗外北电的玉兰树已是一片深绿葱茏,蝉鸣阵阵,宣告着盛夏的来临。《父债》杀青后的疲惫感尚未完全消散,但回归课堂、完成学业的规律生活以及《燃冬令·汴京诡卷》的拍摄,像一泓清泉,悄然抚平了灵魂深处因沉入角色而激荡的涟漪。她婉拒了几个暑期实践和商业邀约,订好了回上海的高铁票。此刻,她只想回到那座浸润着玉兰香气的家,回到家人温软的怀抱里,做回纯粹的“卯家囡囡”
高铁驶入虹桥站,熟悉的湿润空气带着夏日的热度扑面而来。卯书云刚走出站口,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外婆秦蕴芝穿着素雅的改良旗袍,撑着一把素色阳伞,站在最前面,脸上是掩不住的慈爱笑意,眼神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外孙女,上下打量着,带着心疼:“囡囡,瘦了!下巴都尖了!” 声音温软。
舅舅卯文洲和舅妈林微站在外婆身后。舅舅接过她不算重的行李箱,沉稳地点头:“回来了就好。” 舅妈林微则直接上前,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在她耳边轻声说:“书云,辛苦了。我们都看了预告片,演得太好了,也…太让人心疼了。” 语气里是演员对演员的理解。
奶奶沈静仪被二哥卯子琛小心地搀扶着,也来了。奶奶没说话,只是伸出布满皱纹却温暖干燥的手,紧紧握住了卯书云的手,力道很大,传递着无声的关切和骄傲。卯子琛则挤眉弄眼,小声嘀咕:“妹,你可算回来了!外婆念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有,那个梨膏糖…真不是人吃的!苦死我了!”
卯书云被家人们簇拥着,鼻尖萦绕着外婆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舅妈身上清雅的香水味、奶奶手心的沉静气息,还有二哥身上阳光活力的汗味。那份属于林小雨的沉重感,在这熟悉而温暖的包围中,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迅速消散。她浅浅地笑了,眼底是卸下所有盔甲后的、纯粹的柔软:“外婆,舅舅舅妈,奶奶,二哥…我回来了。”
卯家老宅的庭院,是盛夏里的清凉绿洲。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浓荫,角落那株老梅树虽未开花,枝叶却苍劲有力。外公苏明远常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看书,见卯书云回来,放下书,对她招招手,眼神睿智而温和:“回来了?精神尚可。来,陪外公下盘棋。” 下棋是假,借着棋局,外公会不动声色地引导她复盘《父债》中某个角色的心理动机,或点评一段经典话剧的台词处理,如同润物细无声的“大师课”。
外婆秦蕴芝的厨房,是卯书云的“疗愈圣地”。灶上永远煨着温润的汤水——有时是加了海底椰和杏仁的雪梨羹,有时是清补的老鸭汤,有时是外婆特制的、带着淡淡药香的“卯氏特供”润喉茶。外婆不会追着她问拍戏的细节,只是在她看书或发呆时,默默递上一碗温度刚好的汤,或者一小碟新蒸的、带着荷叶清香的糯米糕。“多吃点,补补元气。” 简单的话语,是最熨帖的关怀。
舅妈林微成了卯书云最默契的“观影搭子”。两人窝在影音室里,拉上厚重的遮光帘,空调送出习习凉风。看的不是《父债》,而是林微精心挑选的各种经典影片——法国的《天使爱美丽》的灵动治愈,日本的《入殓师》的静谧深邃,或是伊朗电影里孩童纯真的目光。林微会适时按下暂停键,轻声细语地点评某个演员眼神的微妙变化、肢体语言传递的潜台词,或是镜头调度如何烘托氛围。没有说教,只有分享和启发,像给卯书云干涸的艺术感知力注入新的清泉。
奶奶沈静仪的“工作室”则充满了布料和针线的馨香。那块她念叨了许久的、薄如蝉翼的香云纱料子终于铺在了案上。奶奶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光滑冰凉的料子上细细摩挲,比划着卯书云的尺寸。“囡囡,来,站好。奶奶给你量量,肩膀这里好像又薄了点…” 奶奶的手带着岁月特有的温度,动作轻柔而精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料子的珍贵,苏杭老匠人的手艺,想象着做成无袖旗袍后穿在卯书云身上排练时如何风凉好看。这份专注于一针一线的沉静,和奶奶指尖传递的温度,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治愈力量。
最“闹腾”的是二哥卯子琛。他总试图拉卯书云出门“放风”:“妹!别老窝家里!哥带你兜风去!新提的车!”“去看新上映的大片?爆米花管够!”“要不…去我乐队排练室玩玩?保证不吵你!” 虽然卯书云十次有九次婉拒,只愿意在傍晚陪他在梧桐树荫下散散步,但卯子琛从不气馁,依旧变着花样“骚扰”她,用他独有的、充满活力的方式,驱散妹妹身上可能残留的沉郁。
父亲卯文渊虽然工作繁忙,但周末总会抽空回家。他不会过多谈论表演,而是喜欢在晚饭后,带着卯书云到自家小露台上,架起那台专业的天文望远镜。“书云,来看,今晚木星很亮。” 他调试着镜头,声音沉稳。当卯书云俯身,看到目镜里那颗带着清晰条纹和气旋的遥远星球时,浩瀚宇宙的静谧与壮丽,瞬间将人间的一切悲欢离合都衬得渺小。父女俩常常就这样沉默地站着,一个调试,一个观看,共享着星辰的静谧。父亲偶尔会拍拍她的肩:“戏如星河,有明有暗,演过看过,记得回来就好。” 这是天文工作者独有的浪漫与哲思。
与此同时,严浩翔和他的时代少年团,正经历着一个如同高速列车般飞驰的暑假。
社交媒体上,粉丝们刷屏着他们的行程:
7月初:封闭式集训,高强度排练新专辑舞蹈,流出的练习室片段能看到严浩翔被汗水浸透的T恤和专注到锐利的眼神。
7月中:新专辑正式发布,横扫各大音乐榜单。紧接着是密集的打歌舞台、综艺录制(某热门竞技综艺里,他作为团队智慧担当冷静解题的画面被广泛讨论)、以及粉丝见面会。机场路透图中,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步履匆匆,眼底有清晰的红血丝和疲惫,但面对粉丝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挥手。
8月初: 筹备已久的夏季演唱会正式启动!舞台灯光绚烂,万人合唱震耳欲聋。严浩翔在舞台上光芒四射,rap词句铿锵,舞蹈动作充满爆发力,是当之无愧的舞台王者。台下,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和无数挥舞的荧光棒。
他的世界,是聚光灯下的极致喧嚣,是行程表上精确到分钟的高压运转,是无数镜头和目光的聚焦。属于“严浩翔”的私人空间,被压缩得微乎其微。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缝隙里,总有一些静默的瞬间,属于那个远在上海、沉静如兰的女孩。
深夜,结束一场演唱会后回到酒店。身体像散了架,喉咙干涩刺痛。他习惯性地拉开背包夹层,摸到那个装着“卯氏特供”梨膏糖的素色纸袋,还有那个贴着“回甘”标签、装着沈腾苦糖的小玻璃瓶。他剥开一颗梨膏糖,清甜微凉带着栀子花的气息瞬间抚慰了灼痛的喉咙。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小玻璃瓶,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卯书云在片场咬紧牙关的坚韧,以及此刻在上海家中那份沉静的温暖。他没有发信息,只是拍了一张窗外的城市夜景——不同于上次的宁静星空,这次是演唱会所在城市璀璨的、带着烟火气的万家灯火——发送过去,依旧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玉兰花苞的表情。
偶尔,在赶行程的车上,他会点开卯书云的朋友圈。她的更新极少,且从不涉及工作。只有几张照片:外婆插在宋代影青瓷瓶里的几支带着露水的栀子花;外公葡萄架下未下完的一盘棋;奶奶案头铺开的、泛着珍珠光泽的香云纱料子;或者是一碗冒着热气、晶莹剔透的冰糖炖梨的特写。没有配文,只有岁月静好的画面。这些画面,如同炎夏里的一缕清风,无声地拂过他疲惫的神经。
一次演唱会后台采访的间隙,主持人打趣问他们暑假最想做什么。其他成员笑着回答“睡觉!”“打游戏!”“吃火锅!”。轮到严浩翔,他对着镜头,微微笑了笑,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声音带着演唱后的沙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歇两天,看看书。” 这个答案在喧嚣的偶像行程中显得格外“老干部”,却意外地戳中了很多人的心。只有他知道,“安静的地方”和“看书”的意象里,藏着谁的影子。
暑假的尾声,上海的空气里开始浮动着初秋的微凉。卯书云在老宅的滋养下,气色红润了许多,眼底的沉静光华更加温润内敛。她帮外婆整理了晒好的桂花,陪外公完成了半局残棋,穿上了奶奶亲手缝制的香云纱无袖旗袍——月白色的料子轻薄透气,走动间如水波流动,衬得她愈发清雅如兰。她甚至还被二哥半哄半骗地拉去听了一场他的小型乐队演出,在台下安静地坐着,在喧闹的音乐中感受着青春的另一种活力。
那罐沈腾送的苦糖,她始终没动,和那张写着私人号码的名片一起,珍重地收在抽屉深处。那是淬炼的证明,也是前行的底气。
严浩翔的行程还在继续,下一站是更远的城市。临行前夜,卯书云坐在书桌前,窗外是梧桐叶在夜风中的沙沙声。她打开那个装着梨膏糖的素色纸袋,这一次,她没有放苦糖进去。而是拿出一个小小的、素白的香囊袋,里面装着外婆晒干的、香气清幽的栀子花瓣。她将香囊袋小心地放进纸袋,和梨膏糖放在一起。
想了想,她又拿出一张素净的便签纸,用娟秀的字迹写下:
**“夏安。栀子香伴,清心润燥。工作顺利。”**
没有落款。
第二天,这个承载着上海夏日气息的纸袋,随着一份加急快递,飞向了严浩翔下一站工作的城市。
严浩翔在工作城市的酒店里,收到了那个带着栀子清香的纸袋。他拿出那枚小小的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仿佛闻到了上海老宅庭院里夏夜的风。他剥开一颗梨膏糖,清甜依旧,却又多了一丝栀子花的清雅余韵。他看着那张写着“工作顺利”的便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走到窗边,这座陌生城市的灯火在脚下流淌。他拿出手机,拍下了这璀璨的夜景。这一次,他没有发送。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灭,掌心紧紧握着那枚带着体温和清香的栀子香囊。
上海老宅的玉兰,在夏末的风中静默伫立。
远方的舞台,灯光依旧炽热。
静水深流,各自奔赴。
下一次交汇,或许就在不远的秋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