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搬进许家的第一天，虞晴站在客房门口，手指紧紧攥着行李箱拉杆。许沉接过她的箱子，轻松地提进了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浴室在走廊尽头。我住在对面。"他指了指一扇紧闭的深色木门，"有事可以敲门。"

虞晴点点头，目光扫过这个将成为她新家的空间。房间很整洁，阳光透过米色窗帘洒在浅灰色的床单上。比起她原来那个堆满画具和衣服的卧室，这里简直像酒店客房一样缺乏个性。

"谢谢。"她低声说，不确定该如何称呼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哥哥"。

许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尴尬，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晚餐七点。阿姨——"他停顿片刻，"我妈说今晚她会做饭。"

"好的。"虞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门轻轻关上，虞晴长舒一口气，倒在床上。枕头上有一股阳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她不确定这是许家的习惯，还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奇怪的梦。虞美娟和许志远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大部分时间只有虞晴和许沉两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许沉早出晚归，在一家知名建筑事务所实习；虞晴则每天乘地铁去大学上课。他们像两条平行线，偶尔在厨房或客厅相遇，交换几句客套话，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

直到那个星期四的早晨。

虞晴熬夜完成了一份设计作业，醒来时已经九点半，早课肯定赶不上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厨房，发现许沉居然还在家，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

"你没去上班？"虞晴惊讶地问，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

许沉放下报纸："今天上午有个工地检查改期了。"他的目光落在虞晴手中的牛奶盒上，"别空腹喝冰的。"

虞晴撇撇嘴，还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我习惯了。"

"习惯不代表正确。"许沉站起身，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碗，"坐下。"

五分钟后，一碗冒着热气的燕麦粥推到了虞晴面前，上面撒着几颗蓝莓和坚果。

"吃这个。"许沉命令道，语气不容反驳。

虞晴盯着那碗粥，突然感到一阵无名火起。自从父亲去世后，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易碎的玻璃娃娃，尤其是许沉。那些隐形的规矩——十点前回家、不能喝冰饮料、每天必须吃早餐——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不饿。"她推开碗，站起身来，"我要去学校了。"

许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昨晚几点睡的？"

"关你什么事？"虞晴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她看到许沉的下颌线绷紧了，那是他生气的标志。

"确实不关我的事。"许沉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如果你因为营养不良晕倒在路上，最后麻烦的还是我。"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虞晴心里。原来他只是怕麻烦。她猛地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一整天，虞晴的脑海里都在回放早餐时的对话。许沉冷漠的表情，那句"麻烦的还是我"，让她胸口发闷。下课铃响起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听进去教授讲的任何一个字。

"虞晴！"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周珊，她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小跑着追上来，"你发什么呆呢？走，去咖啡厅，我请客。"

坐在咖啡厅里，虞晴机械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

"所以，跟你那个帅哥哥住得怎么样？"周珊眨眨眼，"上次我去你家拿书，远远看到过一次，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虞晴的手顿了一下。上个月周珊确实来过一次许家，当时许沉刚好下班回来，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虞晴记得那天许沉罕见地多说了几句话，还问周珊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就那样吧，"虞晴耸耸肩，"他挺烦人的，管东管西。"

周珊笑了："长得那么帅，管我也愿意。说真的，他没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虞晴突然觉得咖啡变得异常苦涩，"我们不怎么聊天。"

"那...介不介意我..."周珊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

虞晴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随便你。"

回到家时已经快七点，虞晴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掏出钥匙。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厨房亮着一盏小灯。许沉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似乎在准备晚餐。

虞晴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却被叫住了。

"虞晴。"

她转过身，看到许沉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蓝莓芝士，"他把盒子放在餐桌上，"你喜欢的。"

虞晴愣在原地。她确实最爱吃蓝莓芝士蛋糕，但她不记得告诉过许沉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许沉避开她的目光："上次周珊提到的。"

虞晴走近餐桌，蛋糕上的蓝莓新鲜饱满，芝士层看起来绵密细腻，是从城里那家很有名的甜品店买的。

"谢谢。"她小声说，突然感到一阵愧疚，"早上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许沉摇摇头："吃吧。"他转身继续切菜，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虞晴打开盒子，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拿起附赠的小叉子，挖了一角送入口中，奶油瞬间在舌尖融化。

"你要不要也来一点？"她问。

许沉摇头："我不喜欢甜食。"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许沉去开门，虞晴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

"老许！惊喜吧？我刚好路过，想着来蹭顿饭——哦，这位是？"

虞晴好奇地探头，看到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高个子男生站在门口，正冲她咧嘴笑。

"我妹妹，虞晴。"许沉简短地介绍，"虞晴，这是我大学同学，程阳。"

"哇，许沉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妹妹？"程阳自来熟地走进来，朝虞晴伸出手，"幸会幸会！"

许沉一把拍开程阳的手："别动手动脚。"

程阳大笑："护妹狂魔啊！"他凑近餐桌，看到蛋糕后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那家要排队两小时才能买到的蛋糕吗？老许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许沉的表情有些僵硬："顺路买的。"

"得了吧，那家店跟你公司完全两个方向。"程阳冲虞晴眨眨眼，"你哥对你可真好，当年陈萱生病想吃他都没——"

"程阳。"许沉打断他，"来帮忙切菜。"

晚餐出乎意料地愉快。程阳是个话痨，讲了许多许沉大学时期的糗事，连许沉这样冷淡的人都忍不住反驳了几句。虞晴发现自己笑了，这是父亲去世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饭后程阳告辞，许沉去送他。虞晴收拾着碗筷，无意中听到门口两人的对话。

"她挺可爱的，难怪你这么上心。"程阳的声音。

"别胡说，我只是尽责任。"许沉低声回答。

"得了吧，认识你四年，我什么时候见你对谁'尽责任'到这种程度？连陈萱都没这待遇。"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因为是你妹妹？"

一阵沉默。

"老许，别怪我多嘴，但你得搞清楚自己的感情。上次那件事后，你说过不会再——"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沉的声音冷了下来。

虞晴轻手轻脚地离开厨房，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陈萱是谁？许沉对她"上心"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他会记得她喜欢蓝莓芝士蛋糕？

回到房间，虞晴发现书桌上多了一杯温牛奶和一张便条："睡前喝。——许沉"

她拿起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树梢，在窗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虞晴突然意识到，这是许沉第一次给她写便条。

她小心地把便条夹进日记本里，然后喝光了牛奶。味道比想象中好，甜而不腻，还带着一丝蜂蜜的香气。

那晚，虞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让她想哭。当她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时，闹钟响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虞晴眯着眼看向闹钟——七点整。她通常不会起这么早，但今天莫名精神。

厨房里，许沉正在煮咖啡，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略显惊讶："你起得早。"

虞晴走到冰箱前，拿出牛奶，然后犹豫了一下，转而取出了燕麦和蓝莓。

"我想试试你做的那个燕麦粥，"她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教我的话。"

许沉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他拿出一个小锅，递给她："先加水。"

虞晴接过锅，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许沉的手。那一瞬间，她感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让她的心跳突然加速。

她不确定那意味着什么，但当她偷偷抬眼看向许沉时，发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正假装专注地盯着炉火。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树枝上，开始歌唱。在这个普通的清晨，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