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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与真言

云谁思之

物理测试前一周,张老师发下了整整二十页的复习提纲。我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圈笼罩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例题,窗外的雨声像某种白噪音,时急时缓地敲打着玻璃。已经凌晨一点十七分,我的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但还有最后三章的内容没有梳理完。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林小满的信息跳出来:"还在复习?明天早读要检查语文背诵,别忘了。"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回复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锁屏壁纸是上周在操场偷拍的陈一楠打羽毛球的背影——阳光透过他扬起的球拍,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这张照片被我用滤镜处理过,模糊了周围的环境,只剩下他跃起的轮廓和飞扬的衣角。

书桌抽屉里,陈一楠的数学笔记安静地躺着。过去一周,我们默契地保持着这种"笔记交换",我的物理笔记上多了些他写的批注,字迹小而工整,偶尔会在空白处画个小小的羽毛球场示意图。昨天还回来时,里面夹着一张便签:"周四测试加油——南木"。

我摩挲着那张便签,纸面略微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便签背面还有一道未写完的物理题,他大概是用它当书签时随手演算的。这种无意中留下的痕迹,比任何刻意为之的礼物都更让我心动。

雨声渐大,我起身关窗时打了个寒颤。十月的夜风已经带着凉意,吹散了书桌上摊开的试卷。弯腰去捡时,一阵眩晕突然袭来,我不得不扶住桌沿才没有跌倒。额头抵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太阳穴突突跳动,喉咙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干涩。

大概是睡眠不足导致的。我强撑着回到书桌前,继续在笔记本上抄写电场强度的公式。字母在眼前扭曲变形,E=F/q变成了模糊的黑色小虫,爬满了整个视野。

再次看时间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十六分。我合上笔记本,关掉台灯,跌跌撞撞地扑到床上。被子像铅块一样沉重,却怎么也捂不热手脚的冰凉。意识渐渐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一定要早点到校,把陈一楠的数学笔记还给他...

刺耳的闹铃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睁开眼,天花板在视线中旋转,喉咙疼得像是吞下了碎玻璃。伸手去摸手机时,手臂重得像是别人的肢体。屏幕显示7:15,还有十五分钟就迟到了。

"若若?该起床了!"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想回应,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尝试坐起来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感涌上来,我不得不立刻躺回去,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枕巾。

房门被推开,妈妈的手贴上我的额头,立刻倒抽一口冷气:"天哪,这么烫!"

体温计显示39.2度。我昏昏沉沉地看着妈妈焦急地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林小满的信息:"人呢?早读开始了!""张老师说今天物理课要划重点!""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我想回复,但手指不听使唤,打出的字全是乱码。最终只发出去一个哭脸表情,手机就从指间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暗了下来。窗帘缝隙中透出傍晚的橘红色光线,在墙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床头柜上放着退烧药和水杯,还有半碗已经凉透的粥。

我试着坐起来,头痛减轻了些,但全身的肌肉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酸痛。地上的手机显示有十七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来自林小满:"陈一楠问你物理笔记还要不要了,他帮你整理了最后三章的题型归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点开聊天窗口,发现林小满发来一张照片——陈一楠的数学笔记上贴着一张便利贴:"听说你发烧了,好好休息。测试推迟到下周了,不用急。——南木"

便利贴旁边画了个简陋的卡通人物躺在床上的图案,头上还画了三道表示发烧的波浪线。这个笨拙的简笔画让我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比退烧药还管用。

正要回复时,楼下门铃响了。妈妈的声音隐约传来:"...她还在睡...烧退了些...谢谢你来..."

脚步声沿着楼梯渐近,我慌忙把散落在床上的纸巾、退烧贴和润喉糖收拾了一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打结的头发。门被轻轻敲响时,我哑着嗓子说了声"请进",却万万没想到推门而入的是——

"感觉好点了吗?"

陈一楠站在门口,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肩膀,手里拎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他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黑亮。

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呆呆地看着他。他怎么会来我家?他怎么知道我住哪里?林小满告诉他的?还是...

"我问了林小满地址。"他像是读出了我的疑惑,轻轻关上门,但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隙——这个细节让我莫名感动。"翘了最后一节自习课。"他补充道,嘴角勾起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你...你怎么..."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外面雨很大?"

"还行。"他把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杯,"姜茶,我妈煮的。对感冒很有效。"

保温杯旋开时,一股辛辣香甜的气息立刻充满了房间。他倒出一小杯递给我,我们的手指在杯壁处短暂相触,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气。

"谢谢。"我小口啜饮着,热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温暖了全身。姜茶里似乎还加了蜂蜜和红枣,甜中带着微微的辛辣,比我喝过的任何药都舒服。

陈一楠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装订整齐的纸张:"这是今天物理课的重点,我多复印了一份。"

我接过那叠纸,最上面一页用红笔圈出了几道典型例题,旁边还写着"必考题型"三个字。翻到后面,每一章都有类似的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但比平时上课记的笔记要详细得多。

"你不用..."我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起来,"不用这样的..."

"反正我也要复习。"他耸耸肩,目光扫过我书桌上摊开的物理资料,"你复习到哪了?"

"还差最后三章..."

"那正好。"他从塑料袋里又拿出一个饭盒,"我妈做的皮蛋瘦肉粥,说发烧的人吃这个最好。"

饭盒打开,浓郁的香气立刻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多饿。粥还是温的,上面撒了细细的葱花和姜丝,米粒已经熬得看不出形状,和皮蛋、肉末完美融合在一起。

"你妈妈真好。"我小声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咸香适口,姜的辛辣恰到好处地刺激着迟钝的味蕾。

"她喜欢照顾人。"陈一楠笑了笑,从书包侧袋掏出我的物理笔记本,"你的笔记我补充完了,最后几章的重点都标出来了。"

我接过笔记本,翻开最新的一页,发现空白处不仅多了详细的批注,还有用不同颜色笔标注的知识框架图。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早日康复,测试我们一起加油。——南木"

"测试推迟到下周了?"我问。

"嗯,张老师说班里感冒的人太多。"他指了指我的笔记本,"这样你就有更多时间复习了。"

我们陷入短暂的沉默。雨声隔着窗户传来,房间里只有我喝粥时勺子碰触饭盒的轻微声响。陈一楠的目光落在我的书架上,那里整齐地排列着各种文学书籍和几本物理参考书。

"你喜欢东野圭吾?"他指着那排小说问道。

"嗯,特别是《白夜行》和《嫌疑人X的献身》。"我有些惊讶他会注意到,"你也看吗?"

"偶尔。"他拿起一本《解忧杂货店》翻了翻,"这本我看了三遍。"

"真的?"我差点被粥呛到,"我最喜欢里面的'深夜的口琴声'那个故事!"

"我也是。"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个老爷爷回信说'你的地图是一张白纸...'那段,我抄在日记本里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共同点让我心跳加速。原来他也会被这样的文字打动?原来他也有记日记的习惯?在我脑海中那个完美但模糊的陈一楠形象,此刻突然多了许多生动的细节。

"你..."我犹豫了一下,"你也写日记?"

"算是吧。"他合上书,指尖轻轻抚过书脊,"不过更多是记些训练计划和读书笔记。"

"像你的数学笔记那样?"

"比那个乱多了。"他笑了笑,"除了我自己没人看得懂。"

窗外的雨声渐小,黄昏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的他如此真实,不再是球场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偶像,也不是教室里那个沉默寡言的优等生,而是一个会为小说情节感动、会翘课给同学送笔记、会喝妈妈煮的姜茶的普通男孩。

"陈一楠。"我突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柔软。

"嗯?"

"谢谢你。"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为了所有这一切。"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不客气。"

一阵倦意突然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退烧药的效力似乎上来了,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

"你该休息了。"他站起身,把空饭盒和保温杯收进塑料袋,"我该走了。"

"等等。"我强撑着坐直身体,"你怎么回去?雨还在下..."

"骑自行车。"他指了指窗外,"我有雨衣。"

"可是..."

"别担心。"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件折叠整齐的黄色雨衣,"习惯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好休息。测试前我会再帮你过一遍重点。"

"陈一楠。"我又叫住他。

"怎么了?"

"明天...明天你还来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多么冒昧啊。

但他只是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如果你还需要笔记的话。"

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和楼下的告别声隐约传来。我躺回枕头上,被褥间还残留着一丝松木的气息,不知是来自他坐过的椅子还是我的幻觉。姜茶和粥的温暖在胃里扩散,我抱着他的物理笔记,像抱着什么珍宝一样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轻抚我的额头。睁开眼,妈妈正担忧地看着我:"怎么脸这么红?又烧起来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嘴角还挂着笑,"做了个好梦。"

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松了口气:"退烧了。你同学走了?"

"嗯。"

"那孩子真有心,冒着大雨来送笔记。"妈妈整理着床头柜上的东西,"他说你们约好了要一起准备物理测试?"

"算是吧..."我把脸埋进枕头,掩饰再次发烫的脸颊。

"他走之前还问了你喜欢吃什么水果,说明天带过来。"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很好的朋友?"

"就是...普通同学。"我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妈妈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递给我体温计:"再量一下。要是退烧了,明天可以吃点水果。"

我含着体温计,目光落在床头的物理笔记上。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背面还贴着一张之前没注意到的便利贴:"PS:如果你想吃甜的,明天我可以带我妈做的冰糖炖雪梨。对咳嗽很有效。——南木"

体温计显示37.2度。我把它放在床头,蜷缩进被窝里,把笔记本抱在胸前。窗外的雨声已经变成了温柔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安眠曲。在即将入睡的边缘,我突然想起还没回复林小满的信息,但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又看到陈一楠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黄昏的光线描摹着他的侧脸轮廓。我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我喜欢你,三年了。"

而他俯身过来,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发,低声回答:"我知道。"

这个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我一度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幻想。直到看见床头柜上那个黄色便利贴,才确定他真的来过。而那句告白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我永远也不敢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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