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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选择

云谁思之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我站在教室窗前,看着细碎的雪花像被撕碎的棉絮般飘落,在操场上积起一层薄薄的白。远处,几个男生正在打雪仗,他们的笑声隔着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

"沈若,班委会要讨论元旦晚会的事,李老师让你过去一趟。"班长在门口喊道。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陈一楠也在其中。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侧脸轮廓格外分明。看到我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把旁边椅子上的书包拿开,腾出一个空位。

"这次晚会要突出'迎新年·迎高考'的主题。"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节目单已经报上来五个,还缺一个压轴节目。"

"可以来个诗歌朗诵。"文艺委员提议,"选些励志的现代诗。"

"太老套了。"班长摇头,"去年三班就是朗诵,评委说缺乏新意。"

我正想发言,突然感觉手肘被轻轻碰了一下。陈一楠递来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我们排个情景朗诵怎么样?带表演的那种。"

我惊讶地看他一眼,他挑了挑眉,用口型说:"你选诗,我配合。"

"...那就这么定了,沈若和陈一楠负责诗歌朗诵节目。"李老师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下周三彩排,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我结巴着回答,耳根发烫。陈一楠在旁边轻轻笑了,呼出的气息拂过我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散会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陈一楠故意放慢脚步,等所有人都走出会议室,才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装帧精美的诗集。

"借你看看。"他递给我,"里面有首《致橡树》,我觉得很适合。"

我翻开他标记的那页,立刻认出了这首舒婷的名作。纸张边缘有他铅笔写的细小批注:"木棉与橡树,平等而独立。"——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中的某道锁。

"你...很喜欢这首诗?"我轻声问。

"嗯。"他靠在窗边,雪花在他身后纷飞,"尤其是那句'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阳光透过雪云,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一刻的他,与球场上那个锋芒毕露的羽毛球手判若两人,更像是一个在图书馆角落里安静阅读的文学少年。

"我也喜欢。"我抚摸着书页,"不过需要改编一下,变成男女对诵的版本。"

"你来改编。"他直起身,"我完全信任你的文字。"

这句简单的肯定让我胸口发紧。六年来,我写了无数关于他的文字,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共同站在舞台上,朗诵同一首诗。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每天放学后都留在空教室里排练。陈一楠的朗诵出人意料地好,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特别是读到"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时,眼神中的坚定让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里是不是应该站得更近些?"有一次排练到一半,他突然问道,"既然是'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嗯,可能...需要一些互动。"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他向前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不足半米。我的视线平齐处是他毛衣领口露出的一小片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股清爽的松木香包围了我,混合着冬日特有的冷冽气息。

"这样?"他轻声问,声音近在耳畔。

我只能点头,生怕一开口就会泄露过快的心跳。他伸手轻轻扶住我的肩膀,调整我的站位,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面料传来,像小火苗般灼人。

"沈若。"他突然叫我的名字,语气异常认真,"如果...我是说如果,毕业后我们真的去了不同的城市..."

这个假设像一盆冷水浇下。自从上次时间胶囊活动后,我们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但现在,它又像幽灵一样浮出水面。

"厦门到南京,高铁只要五个小时。"我强作轻松地说。

"但如果..."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如果我最终去了省警校呢?"

我僵在原地。这个可能性一直是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如今被他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那...那是你的选择。"我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喉咙发紧。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对话就此结束。突然,他伸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沈若,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我去哪里,都不会改变一些事情。比如...比如我想和你一起看海的约定。"

雪花轻轻敲打着窗户,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的水流声。我们站在《致橡树》的诗句里,像两棵年轻的树苗,根系在地下悄悄纠缠。

元旦晚会那天,大礼堂座无虚席。我们的节目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个,作为压轴前的重头戏。站在后台等待时,我的手指冰凉,不停地绞着裙摆。

"紧张?"陈一楠轻声问。他今天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个从古典小说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有点。"我承认,"台下人太多了..."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就把他们当成梧桐树。我们练习了那么多次,没问题的。"

主持人的报幕声响起,我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聚光灯刺眼而炙热,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像一片幽暗的森林。音乐前奏响起时,我瞥见陈一楠站在舞台另一侧,对我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我如果爱你——"我的声音在话筒里有些颤抖,"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随着诗句推进,我的紧张渐渐消散。当陈一楠回应"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时,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艘锚定的船,让我在聚光灯的海洋中找到方向。

节目进行到后半段,按照排练时的设计,我们应该向舞台中央靠近,在念到"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时轻轻牵手。但就在我迈步向前时,鞋跟突然卡在了舞台缝隙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观众席传来几声惊呼。电光火石间,陈一楠一个箭步冲过来,稳稳扶住我的手臂。这个意外打乱了原定编排,却让接下来的诗句有了更真实的诠释——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他的手掌紧紧贴着我的后背,支撑着我重新站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们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超出表演的真诚。那一刻,舞台、观众、聚光灯全都消失了,世界上只剩下这首诗,和站在诗句中央的我们。

晚会结束后,班长兴奋地宣布我们的节目获得最佳创意奖。同学们围上来祝贺,林小满偷偷掐我的腰:"你们俩在台上的化学反应绝了!老实交代,排练时都发生了什么?"

我红着脸躲避她的追问,目光却忍不住寻找陈一楠的身影。他站在走廊尽头,正被几个学妹围着要签名。似乎是感应到我的视线,他抬头看过来,对我做了个"外面等"的手势。

雪后的夜晚格外清冷。我站在礼堂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散。陈一楠摆脱粉丝跑过来时,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在低温中迅速凝结成晶莹的小冰晶。

"冷吗?"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内里的白衬衫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蓝光。

"不冷。"我裹紧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你刚才...反应真快。"

"本能反应。"他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我们沿着被雪覆盖的小路慢慢走着,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错重叠。

"沈若。"他突然停下脚步,"我有东西给你。"

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不是普通的白色信封,而是淡淡的蓝色,上面用银色墨水画着一片羽毛。

"现在不能看。"他把信封按在我想要打开的手指上,"回家再看。"

"神秘兮兮的..."我小声嘟囔,却把信封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夹袋。

走到岔路口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道别,而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爸妈在家吗?"

"今晚他们去参加亲戚婚礼了,明天才回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暗示。

但他只是点点头:"那我送你到家门口。"

我家楼下有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夏天时会投下清凉的树荫。此刻在月光下,它的枝桠像一幅精致的黑色剪纸,贴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到了。"我在单元门前停下,"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站着不动,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陈一楠?"我轻声唤他。

他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我。这个拥抱很短暂,却让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又快又重,像一只被困住的小鸟。

"晚安,沈若。"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然后迅速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夜的街道尽头。

回到家,我颤抖着打开那个蓝色信封。里面是一张对折的纸,展开后,我认出了自己的字迹——这是那篇被陈一楠在医务室捡到的散文《同桌》,上面还有被泪水晕开的墨迹。但在空白处,多了几行陌生的字迹:

"沈若:

我读过你所有的散文。十三篇,每篇都读过不下十遍。你笔下那个'像风一样自由'的少年,其实一直羡慕着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你。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像《致橡树》里写的那样'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希望你能看到真实的我,而不仅仅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影子。

——南木"

信纸从我指间滑落,飘到地板上。窗外,雪又开始下了,无声地覆盖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跪坐在地上,把那张纸紧紧贴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让字里行间的温度渗入心脏。

第二天清晨,我在门铃声中惊醒。打开门,门口放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冰糖炖雪梨,旁边搁着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保温盒下压着一张纸条:"嗓子保护好,下周还有期末考试。——南木"

我捧着保温盒站在门口,看着雪地上那串清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小区门口。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着自行车渐渐远去,在纯白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轨迹,像是一行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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